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未寄出的信
作者:黑衣守墓人      更新:2020-07-16 18:28      字數:3671
  灰幕鎮北門外,侵略的強盜方和小鎮的防守方慘烈地廝殺在一起,喧囂的喊殺聲響徹整個戰場,四散在地的火把將整片戰場映照得通明透亮。

  鎮長埃爾頓正扶著長劍,立在灰幕鎮新建起的塔樓上觀望著,身邊跟著他信任的老管家。

  這種塔樓顯然是仿照新鎮那邊的防衛措施所設立,隻是如果不在塔樓上設置弓箭手,同時在鎮外點起不滅的篝火確保弓箭手視野的話,這種塔樓也就失去了原本的意義。

  不過歸根結底也就是一些石頭和木材而已,鎮長埃爾頓毫不在意,就算塔樓不能在防守中出一份力,至少也是個登高瞭望的好去處。

  就算看不清荒野,平時站在塔樓上回身看看灰幕鎮夜景也是不錯的。

  比如今夜,這座塔樓就及時地發揮了一些價值,讓塔樓上的人能夠縱觀鎮外的整個戰場。

  一群為了過冬而前來灰幕鎮劫掠物資的強盜,這種小場麵顯然不需要三階的老鎮長親自下場,所以埃爾頓隻是在管家的陪同下饒有興致地觀望著。

  塔樓上通常隻會安置兩到四個弓箭手,但要說實際空間,其實站下十個人也沒什麽問題。

  此刻塔樓上除了埃爾頓和管家外,還有一位上了年紀的老者立在一側。

  這位老者滿臉深深的皺紋,發須已經枯萎花白,身上一件月白色長袍,不敢說華麗奪目,但表麵的刺繡和針腳顯然也不可能出自灰幕鎮鄉下婦孺之手。

  鎮上對老者略有所知的人,在街上碰麵時都會尊稱一聲艾凡諾法師,又或者艾凡諾大魔法師、先生、導師、法師老爺,總之,各種滑稽的稱謂經常能聽到。

  對於鄉下見識淺薄的鄉民們而言,一位大魔法師到底有多大,他們不知道,也不重要。各種後綴稱謂叫錯了也沒關係,隻要送上了禮貌的態度,別無意間得罪人就好。

  而年邁的艾凡諾自身也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他終日昏沉的意識也不可能給他多餘的精力去糾纏這些瑣事。

  之所以艾凡諾今夜會出現在塔樓上,顯然是出自鎮長埃爾頓的邀請。

  按理說來的隻是群強盜而已,連三階的埃爾頓都不需要親自下場,似乎更沒必要借助魔法的力量。

  不過在窺見敵人全貌以前,誰也不敢保證事情會不會藏著什麽變數,所以鎮長埃爾頓以牧守一方的護民官身份,向艾凡諾法師發出了邀請。

  艾凡諾來得有些費勁,等他為自己加持了一個鷹眼術,在埃爾頓管家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爬上塔樓的時候,小鎮的守衛戰已經開始了。

  埃爾頓的根本目的自然不是為了瞻仰艾凡諾的魔法實力,而是為了拉近彼此的關係。

  畢竟以埃爾頓自身三階的實力,不論麵對比自己高一階,還是和自己同階又或者比自己低階的人,他都能清晰地感覺出對方的實力水準。

  而艾凡諾並不在埃爾頓的感知範圍內,這就說明對方至少比自己高出了二到三階的實力。

  按理說這樣的強者進入了自己的地盤,埃爾頓要麽拉攏親近,要麽深度戒備,然而埃爾頓的態度卻隻是維持著應有的禮貌,和艾凡諾簡單交流幾句後就失去了興趣。

  艾凡諾法師實力肯定是有的,可惜他實在太老了,老到經常忘記事情,而且人也有些木訥寡言,才會打著‘養老’的名頭來到這種邊陲之地安享晚年。

  幾句交談後,鎮長埃爾頓發

  現自己除了能從老家夥身上找回些年輕的感覺外,實在無法有更多的收獲,自然也就對對方那張枯樹皮般的臉失去了興致。

  艾凡諾很清楚自身情況,實際上每到一個地方他也不願和當地的實權者有太多交集。因為就算他想和對方建立交情,上一刻和對方聊得很熱絡,下一刻卻轉身就忘了對方是誰,那就很尷尬。

  於是塔樓上的雙方沉默著,就這麽陷入了各自的觀望。

  戰場上的廝殺仍在繼續,逐漸進入白熱化階段。

  艾凡諾對這樣的場景並沒有多少興致,雖然他年輕時也曾彰顯勇武,但如今這把年紀,激情什麽的早已經荒煙蔓草。

  然而,某一瞬,戰場上突然傳來了劇烈的魔法波動。

  普通人沒什麽感覺,但立在塔樓上的艾凡諾法師,卻以和年紀極不相符的速度猛然轉頭,渾濁的老眼裏暴射出精光,一臉驚駭地向戰場某處看去。

  可惜戰場上密集的人影晃動,即使加持了鷹眼術,艾凡諾也沒能一眼就鎖定自己在意的目標。也就過了片刻,那浩瀚的魔法波動已經轉瞬即逝,仿佛從未出現過一樣。

  即便自己因為上了年紀經常會有些神誌昏沉,但艾凡諾仍然堅持剛才那一瞬並不是幻覺,因為魔法波動出現的那一刻,讓遠在塔樓上的他整個人身體都有些晃動。

  真正可怕之處在於,那浩瀚如深淵般的魔法波動,並不是艾凡諾所熟悉的任何一係元素,而是一種厚重深邃的亡靈氣息,挾帶著鋪天蓋地的腐朽蒼涼。

  那究竟是什麽?

  在那一瞬,老法師心裏隻有這個唯一的聲音。

  六階的自己,不敢說在法師體係裏妄稱‘賢者’,但自己的閱曆見識放在整片大陸上也足以當得起‘廣博’這兩個字。

  可麵對那短瞬間捕捉到的氣息,艾凡諾卻產生了一種茫然地未知感,連想找出一種貼切的答案都不能。而且不止如此,他整個人甚至還生出了一種仰望感。

  那恐怕有八階……不,或許已是九階。

  該死的,這片大陸上有多久沒有出現過這種浩瀚強橫的氣息了,如今黑暗議會的首席大長老也才是八階而已。那究竟是什麽東西?

  艾凡諾整個人隱隱有些顫栗,這種感覺就像突然有一個小石頭滾到了你的麵前,而你抬起頭,卻看見了一座延綿入雲的巨大山峰一樣。

  好在並沒有等太久,在老法師蒼老震驚的臉龐上,在他尚未收回的視線裏,他突然又看見了詭異的一幕。

  那是戰場上一個持劍半跪的少年,正豎起劍刃準備刺向地麵上的敵……等等!他左手按住的是什麽?

  在老法師念頭急轉的瞬間,那半跪少年按在地麵上的一個疑似人形的東西,突然就那麽風化成沙,崩散在了風裏。

  艾凡諾目光猛然一凝,就是那裏,腐朽之力!他雖然沒看見開頭,卻捕捉到了結尾,很可能之前戰場上的詭異氣息就是來自於那個半跪的少年。

  說是腐朽之力並不貼切,因為魔法分類裏並沒有腐朽魔法的說法,但這一刻,老法師認為隻有腐朽這個詞才貼合眼前的一幕。

  所有和腐朽有關的,不,應該說所有和死亡有關的,腐朽枯萎也好,死靈氣息也罷,都被歸入了亡靈魔法裏。

  而亡靈魔法,在任何時代的任何地方,隻要是人類還握有話語權的舞台,都是禁忌。

  艾凡

  諾猛然偏頭,看向身側正低頭和管家私語的鎮長埃爾頓。

  “艾凡諾大師,你……”

  埃爾頓和艾凡諾對視著,從對方蒼老抖動的嘴角看起來似乎有話要說,然而沒等埃爾頓問完,艾凡諾已經果斷轉身,用比來時更快的速度下樓去了。

  “沒有禮貌的老東西,希望你不要整個人滾下去。”埃爾頓翻著白眼,看著那道顫顫巍巍消失在塔樓外側環型樓梯上的蒼老背影嘀咕了一句。

  艾凡諾本來想提醒埃爾頓自己的發現,但他突然想起沒用的,那種浩瀚的氣息,三階的埃爾頓在對方麵前連隻螞蟻都算不上。

  走出小鎮北門,艾凡諾拉住了一個靠在護牆邊正往嘴裏猛灌麥酒的傭兵。

  “那個離開的年輕人是誰?”

  傭兵有些疑惑地偏頭看去,正好看到那道穿著黑色大衣背著長劍離開戰場的蕭瑟背影,和眼前火熱的戰場顯得那麽格格不入。

  “哦,尊敬的艾凡諾法師,那是小鎮的守墓人索爾?德雷克,不久前據說遭到了什麽驚嚇,鎮上都說那個人有些不正常。”傭兵哈哈地笑著。

  守墓人?驚嚇?不正常?艾凡諾皺起蒼老的眉頭,蹣跚著快速回到了自己的宅邸。

  抬手一撫,油燈驟然亮起。

  慌亂地翻出紙筆,艾凡諾用羽毛筆將自己今天的見聞和判斷逐一訴諸於紙上,詳盡而細致。不過他隻圍繞著亡靈魔法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對於對方階位的猜測,卻隻字未提。

  畢竟人老了,一些判斷也難免變得畏畏縮縮,而且九階也實在太聳人聽聞了。

  沒有關係,死一些人,重視程度自然就提起來了,該揭露的也總會有人揭露,不論那是多麽可怕動蕩的真相。

  落滿整整三頁信紙後,艾凡諾神色鄭重地將信紙晾幹、折疊、塞入信封,然後在信封的封麵上寫下。

  “黑暗議會長老席,傑拉爾德家族家主,塞斯汀親啟。”

  停筆後,艾凡諾用特製油蠟封好信封,然後刻印上自己專用的魔法銘文。如果任何人想要強行打開信封觀閱信紙上的內容,整封信就會自行燃燒銷毀。

  不過就憑封麵上親啟者的兩個身份,這封信注定了將一路暢通無阻。

  倒是路途太過遙遠了,直達主城奧德倫薩是不可能的,必須經過數個領地的魔法公會分部轉手。

  “信鴉……信鴉。”

  艾凡諾低聲念叨著站起身,寬大的長袍袖子不小心將桌麵上的墨水瓶掃翻,還好瓶中墨水的剩量已經不多,隻浸染了桌麵一小部分。

  看看桌麵和自己長袍上濺上的墨滴,艾凡諾蠕動著蒼老嘴角咒罵了一句,然後找來塊抹布擦擬起來。

  “該找兩個魔法學徒了,希望別再像原來那兩個笨手笨腳的蠢貨一樣,這次就在灰幕鎮,找兩個手腳利索勤快的。”艾凡諾自言自語地嘀咕著。

  等到擦擬完畢,他站在房間中輕撫著自己的胡須陷入了思索。

  我似乎……忘記了什麽很重要的事情?

  是什麽事呢?艾凡諾一邊盡力回想著,一邊將桌麵上的書籍和信整齊地收攏成一堆,試圖通過理智的行為喚起更多的記憶。

  是了,該進入閱讀了。

  片刻後,老法師艾凡諾泡了杯熱茶,捧著書本陷在搖椅裏,開始享受起了自己的悠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