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活著的樣子
作者:黑衣守墓人      更新:2020-05-23 00:27      字數:3042
  “唰”

  索爾將手裏的抹布扔到水桶裏,彎下身去擰了一把,然後站起來繼續擦擬著神聖禮堂裏成排的條椅。

  此刻禮堂裏有七八個孤兒在忙碌,他們大多三兩成群,邊幹活邊交流著什麽。隻有索爾獨據一角,在靠近修道院正門這裏一個人不聲不響。

  似乎從梅麗莎不在了以後,整個修道院都明亮了不少,孤兒們私底下也慶祝了許多次。

  寬闊的禮堂裏此時很安靜,聲音的傳播沒什麽阻礙,雖然孤兒們的議論隱隱約約,但索爾還是不經意間聽了幾嘴。

  他們的話題停留在最近新加入修道院的一對姐弟身上,說是姐弟,但從體型上看實在不太像,姐姐很細小,弟弟很粗大。

  據說他們甚至都不是這片領地的人,而是不知道什麽原因從更遠的地方被送來了灰幕鎮。

  男孩們的議論主要在姐姐這邊,他們認為已經過了成人禮的姐姐稍有幾分姿色,而且看起來不像是小地方的人。

  在索爾看來,姿色什麽的倒也不至於,隻是沒吃過什麽苦,暫時沒有瘦下來而已。

  女孩們的議論則在弟弟身上,不是因為對方有多麽英俊瀟灑,而是因為他的體型太巨大了。

  索爾也曾在過道裏遇見過兩三次,很呆滯的一個人,據說名叫巴特。身高比洛頓還要高出一個頭,體型幾乎有洛頓的兩個寬,不過並不是肥胖,而是強壯。

  顯然,洛頓那個修道院‘最強壯身材’的稱號已經不保了,不得不感慨世界無奇不有。

  讓索爾費解的是,就這麽一個擁有山嶽般體格的男人……呃,男孩,光索爾所見到的,就已經見過他哭泣兩次了。

  第一次據說是因為有幾個好事的孤兒對他扔石頭,吐口水。

  第二次是因為修道院糟糕的夥食,餓哭的。

  後來索爾才在和修格斯的閑聊裏聽說,不知道什麽原因,巴特的智商有些問題,可能會一直停留在低年齡階段。

  還聽說巴特在哭了幾次以後,終於明白自己已經迎來新的苦難,並接受了新的人生。

  但他顯然把孤兒們的惡意想簡單了,有人嘲笑他母親肯定是爬上了巨龍的床,才會生下來那麽一個怪胎,還有的說他母親本來就是一頭巨龍。

  巨怪、傻子、肥龍……各種滿帶惡意的綽號劈頭蓋臉的罩了過去,也不知道可憐的巴特是怎麽支撐下來的。

  索爾把抹布從水桶裏撈起,不再關注孤兒們的交談,而是把視線轉向了修道院大門外的街麵上。

  感覺自己最近好像做了很多事情,又似乎什麽也沒有做。

  就短短這一會,已經有三四個人從修道院門口走了過去,他們衣著都差不多,借著隱約的光明看去神色也沒有多少區別。

  他們木然、黯淡、消沉的走進修道院的門框,又沉默著從門框邊緣消失。

  在灰幕鎮這個地方,似乎每個人都被困在了自己的生活裏,沒有太多精力去應付多餘的波折,隻是縮在自己的小圈子裏日複一日地認重複著自己的所思所想,所愛所恨。

  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和他們一樣,索爾想。

  還是已經一樣了呢?

  到了下午的時候,洛頓過來了修道院一趟。

  這段時間因為梅麗莎的死,整個修道院的氣氛繃得很緊,這兩天才有所緩和,洛頓和瓦勒已經好多天沒有到修道院來了。

  洛頓今天突然過來,讓索爾叫上修格斯,說晚上他要請客喝酒。

  請客喝酒,一般就是有事情要說了。

  到了晚上索爾和修格斯準時赴約。

  本來地點是定在北區的‘金薔薇’,但是那裏人流複雜,環境喧鬧,而且費用也不值得。於是索爾和修格斯主動提出換個地方,眾人來到了北區邊緣的一家小餐館。

  這裏其實並不是真正的酒館,不過為了佐餐,也會向客人提供自釀的果酒。

  今天這樣的場合瓦勒那個小狗腿居然沒跟過來,索爾和修格斯都很奇怪。

  很快,一隻烤雞,一盆蔬菜濃湯,一份蒔蘿燉小牛肉丸陸陸續續堆在了桌子上,最後還有三份麵包和一大壺果酒也送了過來。

  洛頓首先為索爾和修格斯把酒倒滿,索爾兩人趕忙笑著客套了幾句。

  如今大陸上早已普及小巧的酒杯,有骨質的金屬的各種各樣,隻有灰幕鎮這種小地方的酒杯還保留著很久以前的傳統。

  用箍木桶的方法用木片箍出一個圓柱形的杯身,杯身上還有個把手,說是酒杯,也許叫酒缸更合適。

  在打造兄弟會徽記以前,眾人一起討論圖案的時候,索爾曾經說過。既然要造勢,光靠嘴說難度太大,所以如果有一些突出或者震撼的事情相佐證就很好了。

  最後索爾提出,今後不論兄弟會的徽記出現在任何地方都不必慌亂,順應時勢就好。

  他這話本來主要是說給洛頓和瓦勒聽,為他們打一個腹稿,這樣萬一某條線查到了他們那裏,他們也可以從容否認。

  殺人複仇的事索爾肯定不會提,沒必要連累別人。

  碰杯期間洛頓提了一句,說有人去過他家裏詢問過,最終不了了之,瓦勒那邊則是直接無人問津。

  索爾和修格斯本來以為這是洛頓今夜請喝酒的主要話題,但洛頓隻是簡單說了幾句就再也不提,席間氣氛一時有些安靜。

  “我曾經有一個弟弟。”某個時間點,洛頓突然說了一句。

  曾經有,那就是後來沒有了,這應該就是今晚的正題了。

  索爾和修格斯停下刀叉,禮貌地傾聽著。

  “他時常圍在父親的鐵砧邊比劃,說是長大後要打造出大陸上最好的劍,也經常握著根樹枝跟著我學習戰鬥技巧,很努力的一個人。”

  “後來一場疾病帶走了他。”洛頓抬手按著酒缸將把手轉了個方向,神情有些蕭瑟。

  “瓦勒曾經和他是好朋友,他們經常一起玩,……所以,你們知道的,後來也許是習慣了,也就不想改變了。”

  索爾和修格斯有些唏噓地點了點頭,顯然後來洛頓把瓦勒當成了他弟弟的替代和影子。不,應該說洛頓有了新的弟弟。

  “所以,對於瓦勒之前給你造成的糾纏,我很抱歉。”洛頓向著索爾舉起酒杯。

  “誰的童年沒有經曆過兵荒馬亂,不值一提。”索爾爽朗地笑著,和洛頓撞了一下。

  然後洛頓轉向修格斯,似乎要提起那天商議合夥時修格斯和瓦勒的短暫矛盾。

  修格斯沒給他機會,豪邁地笑著直接舉起了杯。

  “敬懷念!”

  “敬哀傷!”索爾說。

  “敬兄弟會!”洛頓也笑了起來。

  三個酒缸擠在了一起。

  滿飲一杯。

  走在回程的路上,索爾看了看街麵上變少的人流。

  “風好像過去了。”

  “那是不是意味著我們又可以肆無忌憚了?”修格斯吹了聲口哨。

  “肆無忌憚?你指什麽?”索爾哭笑不得,好像沒做過什麽事當得起肆無忌憚四個字吧,還加個又。

  “我要去找蔻維爾,現在立刻馬上,然後飛身把她撲倒。”

  “……”索爾翻著白眼,他忘了和修格斯聊天是不能認真的。

  剛才修格斯的話讓索爾腦海裏掠過一個驚悚的畫麵,修格斯把蔻維爾撲倒,然後被打爆了狗頭。索爾甚至有點懷疑,上次決鬥後修格斯是怎麽從井底逃出來的。

  察覺到索爾的鄙夷,修格斯脖頸一梗,語氣很是張揚。

  “她那混雜著鼻息的顫音,真要命,隻是聽見,隨時都能讓我有一種想要用身體某個地方捅穿一切的憤怒。”

  “憤怒?為什麽會是憤怒?”索爾很是驚詫。

  修格斯撓了撓頭。

  “呃……其實也沒那麽怒,隻是我一時不知該怎麽形容那種澎湃的戰鬥意誌,所以用了憤怒這個詞,想不到陪一個女人睡覺居然會讓我有種驚心動魄的感覺。”修格斯很是感慨地搖著頭。

  “……真有那麽好你幹脆叫蔻維爾直接叫給你聽不就好了,何必去出那麽多汗,最後還累得像死狗一樣。”

  “沒事怎麽叫?”修格斯震驚了,以為來到了新世界的大門前。

  “為什麽不能?”索爾試著叫了兩聲。

  “噢!老天!該死的別叫了!你是餓了幾天的禿鷹麽?你這哀嚎再讓我聽下去估計我的餘生都不能再戰鬥了。

  修格斯雙手抱緊自己的腦袋,預防突然炸掉,然後一臉驚恐地逃離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