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風消雲散
作者:黑衣守墓人      更新:2020-05-21 18:05      字數:3510
  灰幕鎮,鎮長的宅邸。

  一名下人把各股勢力從修道院帶回來的消息匯總整理後,輕輕放在了刻有精致雕花紋路的原木方桌上。直到桌子後麵的人輕微擺手,下人才躬身告退。

  將羽毛筆插入筆筒,又將墨跡未幹的書信晾在一邊,鎮長埃爾頓這才活動著因為長時間書寫而有些僵硬的手指,拿起新到的消息快速瀏覽起來。

  埃爾頓有著一張精神矍鑠的四方臉,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年輕時也是一個征戰南北的硬漢。臉上皺紋不多,但仔細看還是能發現已經踏入了中年的尾段。

  快速將消息看完,順手向旁邊一遞,立在一旁的老管家上前一步接到手裏,也進入了閱讀。

  消息內容並不多,或者說有用的很少,最後在末尾處著重分列出了幾個疑點。

  首先是梅麗莎死時所持有的那把匕首,隨處可見的普通製式,盜賊在用,獵人在用,農夫也在用,不過這把匕首似乎並非梅麗莎生前所有物。

  其次,在修道院墓地裏發現了一個近期挖掘的墓坑,預計原本是為梅麗莎準備的,大小足以容納她本人。但最後不知何故卻沒有用上,隻是隨意匆匆填平。

  最後是留在梅麗莎胸前的徽記,此刻那枚徽記已經隨著消息一起來到了鎮長麵前的桌子上。

  將徽記拿起仔細翻看兩麵的圖案後,埃爾頓用指肚輕輕摩挲著徽麵,感受著鐵質徽記的冰涼。

  “……嗬,假裝古老麽?”埃爾頓低語了一句。

  針對這枚徽記的鑒定結果是,這是近期才打造的產物,而且明顯有著做舊的痕跡。

  這並不難理解,對於一個組織而言,徽記相當於一種對外的介紹,有時也代表著組織的臉麵或者證明身份之用,必要時還能傳達組織首肯或警告之類的意誌。

  做舊,顯然是為了獲得一種穿越時光的厚重感,從虛假層麵來拔高組織的底蘊。

  隻是這粗糙的手段看在埃爾頓眼裏,就像小孩子的胡鬧一樣可笑。

  此時一旁的老管家終於完成了閱讀,垂手站回一邊,靜默地等待著。

  這是主仆之間的默契。通常一件需要處理的事情發生,會以鎮長埃爾頓的意誌為主,老管家從側麵協助補充,查缺補漏,最終為事情定下基調。

  不過手裏的消息來得晚了些,埃爾頓一時間還真沒有什麽好說的。

  梅麗莎的死訊傳來後,各勢力紛紛來人,表明要參與緝拿凶手,維護小鎮秩序。

  埃爾頓好笑地看著,也不阻止,逐一應允。

  隻是還沒等到修道院那邊有什麽結果,就有一個自稱兄弟會的組織主動跳出來承擔了這件事情。

  兄弟會?

  埃爾頓覺得自己似乎隱約有一絲印象,但是卻太過遙遠,就像童年的某個夢境一樣模糊。

  其實在梅麗莎死訊到來的第一時間,許多該做的事情就已經在做了。

  作為一鎮之長,無所作為肯定是不可能的。

  埃爾頓手下大量的人手散出去,明暗各路皆有。修道院那邊隻去了兩三個人,更多的主要還是集中在街麵上,對整個小鎮展開全麵戒嚴。

  兄弟會突然跳出來以後,鎮長勢力的行動方向變成了重點留意小鎮上的陌生麵孔,對流言的散

  布者予以抓捕。其他任何敢於自稱、借勢、反抗、心懷不軌之輩,就地格殺。

  大片的網是撒出去了,可惜卻什麽魚也沒有撈到。

  這個兄弟會就像是憑空而起,又遁於無形,毫無蹤跡可尋。

  不過就目前局勢而言,一切仍在埃爾頓的掌控裏,和兄弟會的衝突也暫時還未發生。

  這意味著如果對方願意派人出麵,不管來意如何,那麽事情還有得談。

  一旦下麵的人抓捕或者幹掉了幾個兄弟會成員,那麽可能最後就是不死不休的全麵戰爭了。

  看著埃爾頓沉吟不語,沒有任何要討論的議題。站在一旁的老管家把手塞進袖子裏,將自己整理好的一些信息默默放在了桌麵上,也是關於兄弟會的。

  埃爾頓偏頭有些疑惑地將信息拿起,快速地看完。

  “……嘿!還真是個古老的組織,他們不是在古王國末期就已經和那些狂熱的護教騎士同歸於盡了嗎?這都成百上千年了,怎麽會現在還在活躍?還跑到灰幕鎮這種不毛之地來?他們到底想幹什麽?”

  鎮長埃爾頓玩笑般地說著,虎目裏漸漸有怒意在積蓄。

  “那些組織的傳承不會輕易斷絕,當然,也有可能如今舉旗的已經不是最初那批兄弟會成員的後人,時光的長河裏什麽都有可能發生。”老管家適時地補充了一句。

  周邊各鎮或者說各領地對於外來勢力一向很忌憚,因為每有新勢力的介入,往往意味著動蕩的變局。

  稍有不慎,很有可能就是一個改旗易幟的老故事。

  現在,一個名為兄弟會的組織已經衝進了自己的地盤,斬斷了自己一隻撈錢的手臂。

  要在灰幕鎮做事,他們肯定要買通鎮上的一些人打聽自己的消息,甚至有可能一些人已經加入了他們。

  而他們在知道了自己是什麽人以後,仍然斬斷了自己的一隻手臂。

  這是針對自己的挑釁?試探?還是兄弟會的行事風格一貫就很強硬?又或者這件事背後還隱藏著什麽自己所不知道的內情?

  後來這個兄弟會對外的說法是,清理叛徒梅麗莎,消息來源於一堆查不到源頭的流言。

  叛徒?一個頗值得玩味的詞。

  想想兄弟會先是用上腐敗之光那種烈性毒藥,後麵又多此一舉的割了個喉,看起來還真有點像是對待叛徒的手段。

  對於梅麗莎是否既為自己賣命同時又為別人流汗這件事,說實話埃爾頓心裏原本是不太信的。

  不過這麽多年過去,不輕易下判斷早已滲透到了他的骨子裏,不然他也不會在鎮長這個位置上安穩了十多年。

  而且埃爾頓突然想起,梅麗莎還有著一個連自己都快忘了的身份,修道院的修女長。

  她手上能調動的資源有什麽?無非是一批孤兒而已。

  難道她在暗中向主城方向輸送孤兒?

  實際上早些時候並不是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有一段時期各地領主曾經頻繁向黑暗神殿輸送過大批孤兒,神殿方麵的說辭是為了感召主神的榮光從而扶持一批孤兒成長。

  對於那些狗屎理由背後有什麽貓膩,埃爾頓絲毫不感興趣,神權鬥爭向來都是他厭惡和想要遠離的。

  曆史上的諸神之戰後,據

  說當年黑暗議會曾經調動大批力量,對光明神殿的信徒進行了血腥冷酷的清洗。

  可是憑著光明神殿曾經冠絕大陸的勢力,他們可是堅挺了一整個光明曆啊!殺得完麽?無非是掩人耳目的笑話罷了。

  埃爾頓相信肯定還有很多光明神殿的殘餘勢力潛伏在民間,甚至自己身邊可能都有。

  如果梅麗莎真的……念及此,埃爾頓的目光突然變得有些猙獰。如果真相是這樣,那就狠狠踩到自己的底線了。

  自己是什麽人?埃爾頓很清楚。

  在鎮上或者這片領地裏自己也許是個名人,但一旦離開了這片土地,能夠與人言的也就不多了。要是再放到南境奧德倫薩主城那些地方,三階劍士?無非是個笑話罷了。

  “嗵…嗵。”

  敲門聲響起,下人又將一份剛剛新到的消息送了進來,埃爾頓的思路也被重新拉回到眼前的事情上來。

  快速閱覽完畢遞給管家,埃爾頓皺緊眉頭再次陷入了思索。

  兄弟會再次出手了,就在昨天,送一個劍士公會名為瘋狗佐斯特的家夥去見了祖先。

  這個消息讓埃爾頓憤怒的同時又鬆了口氣。

  憤怒是因為兄弟會顯然沒把他這個一鎮之長放在眼裏,全麵戒嚴又如何,你玩你的,我玩我的。

  鬆了口氣則是因為,鎮長埃爾頓從這件事裏嗅出了些別的味道。

  如果兄弟會再次出手動了自己的人,那麽不管埃爾頓自己願不願意,隻能親自下場硬接下這筆債。

  但現在死的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角色,是瘋狗還是什麽狗根本不重要,對小鎮秩序也談不上什麽影響。

  這讓埃爾頓覺得兄弟會似乎不是針對自己而來,他們似乎有著自己明確的目的。

  那麽眼下最後就隻剩一件事了,梅麗莎已經死了,事情也已經發生,現在各股勢力都在等待自己對於兄弟會的最終態度。

  是偃旗息鼓靜觀其變,還是像以往一樣強硬的繼續展現肌肉。

  埃爾頓伸出食指懸停在桌麵上,然後又有規律地落下,奪奪的敲打聲很快在房間裏回蕩起來,這是他急速思考時的習慣性動作。

  過了一會,埃爾頓終於停止思考,向立在一旁的管家說道:

  “梅麗莎的事,派人去新鎮的宗教審判所報個備,修道院這邊,我們重新推一個可靠的人選頂上去。另外,用信鴉給薩維恩那老家夥去個信,把這個什麽兄弟會的情況說一聲,算了,稍後我親自來寫。”

  老管家並沒有急於離開,而是默默等待著,他知道剛才那些隻是常規流程,重點還沒來。

  “至於兄弟會,……把我們派出去的人手先撤回來吧,再看看。”

  說完,埃爾頓偏頭看向發絲已經染上白霜的管家,這個追隨自己大半生亦親亦友的老夥計,一時間表情突然有些唏噓。

  “我們都老了!既然老了就要有老家夥的樣子,悠閑地喝喝酒一起回回頭吧。”

  最終埃爾頓似乎選擇了妥協,或者說觀望,把原因歸結於蒼老和時光。

  但就算索爾此時在場看見這一幕,也隻會一笑而過。

  擁有的人總在擔心失去,歸根結底,也許一無所有的人才是最強大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