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獵人們
作者:黑衣守墓人      更新:2020-05-20 00:27      字數:3545
  空曠的過道上此刻隻剩下修格斯一個人。

  過道兩側房間裏的那些喧鬧依然在繼續,但在修格斯的感知裏,整個世界卻仿佛突然陷入了一片死寂,隻剩自己的心跳。

  他的計劃並不複雜,趁著頂崗的機會開鎖潛入儲物室。

  偷出食物打包後埋在公會的垃圾堆裏,趁入夜的用餐時間值守正門的兩人下來換崗的間隙,假裝出去方便將食物偷偷運出公會藏在巷道某個隱蔽的角落裏,再若無其事地回來。

  在公會裏待到自己可以自然離開的時間,一切也就塵埃落定。

  這個看似粗陋的計劃肯定存在著破綻,但修格斯認為無論怎麽改變布局,這件事的難度依然大同小異。

  畢竟要從一群專業盜賊聚集的公會裏偷出東西來,就像冒死在巨龍的巢穴·裏偷蛋一樣,要麽你吃掉蛋,要麽巨龍吃掉你。

  之前靠著這個方法他曾經屢次得手,有時候是一小袋豆子,有時是幾片肉幹麵包之類,一直安全至今。

  不過修格斯很清楚,掘墓太多終究會遇到鬼,所以這一票應該是自己最後的傑作了。就算事後公會最終並沒有發覺失竊,自己接下來也將默默蟄伏很長一段時間。

  之所以要頂崗而不在自己的崗位上做這件事,隻是因為修格斯想順便把水攪渾。

  比如現在,老好人提爾已經分走了這件事一半的嫌疑。

  如果運氣好一點食物失竊的事態能夠過兩天再爆發,那時已經換崗好幾批人了,整個公會上下大部分人都將被劃入嫌疑。

  總之嫌疑的範圍越大,自己相對也就越安全。

  從腰帶夾層裏摸出開鎖工具,感覺到自己的手略微有些顫抖,修格斯無聲地吐出一口長氣,強行壓下心底的緊張和躁動。

  這種鋌而走險和與窮人拚命不一樣,麵對普通人自己或許還能占著些技巧全身而退,但這件事情要是敗露,自己必死無疑。

  將雙手背到身後,修格斯憑借著感覺將工具插入鎖眼。

  從表麵上看他此刻像是在盡責地值崗,隻不過那背著雙手的站姿和直視前方的表情過於嚴謹僵硬了。

  意識到這一點,凝神開鎖的同時修格斯張嘴活動了下麵部肌肉,讓自己的表情更柔軟一些。

  “哢嗒。”

  過了一會,隨著一聲細微的金屬撞擊聲後,修格斯感覺到了鎖具的鬆動,儲物室的門打開了。

  最後掃了一眼過道兩邊那些大門緊閉的房間,修格斯整個人倒退著,仿佛一個搖曳的鬼影般瞬間閃身消失在了儲物室門內,然後門板悄無聲息的再次閉合。

  從打開儲物室大門的這一刻起,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此刻外麵任何人都可能無意間打開房門來到過道上,無人值守的情況將一目了然,計劃自然也就敗露了。

  整個偷竊過程雖然耗時不長,但接下來的一切都是隨機事件,沒有具體的規律或者時間差可以把握,算是整個計劃裏最不穩定的危險部分。

  而且最後還有一個難點,偷竊得手後自己還要提著打包好的食物橫穿過道衝進垃圾房裏,挖開垃圾將食物掩埋,那個過程一旦被任何人撞見……

  黑暗裏,修格斯果斷甩了甩頭,強行驅散腦海中各種下意識的糟糕臆想。

  現在唯一重要的是,不論自己想怎麽做,速度必須要快。

  古老的木質地板不知經曆了多少年月,稍微下腳過重都有可能帶起腐朽的炸裂聲。修格斯謹慎地注意著每一個細節,憑著記憶在黑暗裏摸索。

  雖然視野有限,但儲物室的格局早已在他心裏。

  這間臨時儲物室大概有修道院兩間禱告室那麽大,相對空曠。

  兩邊靠牆處堆放著一些雜物和陳舊的桌椅,食物應該就隨意地堆放在舊壁爐前麵房間中央空曠的地板上,旁邊還有一些品種繁雜的酒水之類。

  很快,幾個或歪倒或直立的布口袋進入了修格斯的黑暗視野。

  他迅速從衣襟裏扯出自己事先準備好的空布袋無聲地抖開,準備動手。

  修格斯自然不可能把這裏的食物全部搬走,所以他隻能在諸多雜食裏各挑揀一部分,然後把自己的空布袋裝滿。

  整整一袋的分量相比起食物總量並不算太顯眼,但也已經是以往修格斯悄悄拿走的很多倍了。

  至於這件事的最終影響,如果公會發現失竊肯定會有某個甚至某幾個倒黴鬼被牽連,但那又有什麽關係。

  在修格斯心裏,自己人的生存勝過一切。

  別起兩個手指在布袋表麵彈了彈,從觸感判斷這應該是一袋沙豆,修格斯迅速將目標轉向下一個布袋,很快,憑借著摸索他找到了自己最在意的肉幹。

  就在他伸手拉扯布袋口的繩索時,儲物室的黑暗角落裏突然傳來了說話聲。

  “看來你開鎖的技巧還有待磨煉,太慢了。”

  黑暗中,正在解布袋的修格斯全身猛然一僵,巨大的恐懼瞬間籠罩了他。

  那是盜賊公會會長毒牙的聲音。

  連公會正式成員都算不上的修格斯自然和對方不是一個層麵的人,以往也從未得到過和會長交談的殊榮。

  不過修格斯曾多次參與過公會例會,雖然大部分時候都是會長訓話,公會成員聆聽,要記住毒牙會長那略帶沙啞的渾厚嗓音並不難。

  冷汗順著臉頰滴落,修格斯開始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就像被迎頭澆下滿滿一桶冰河水,這顫抖從開始就再也沒有停下過。

  既然會長此刻出現在這裏,修格斯知道自己的路終於走到了盡頭。

  在一定的利益麵前,人們總是會忽視那些可能到來的厄運,用僥幸來麻痹鼓舞自己。

  整個偷竊計劃展開前修格斯曾做過一些準備,主要是心理上的,對於失敗的結局自然也有過預想。

  但他覺得既然下定了決心,那麽不管等在前麵的是苦酒還是毒藥,喝就是了。

  真正的男人不一直都是那樣活著嗎?

  此刻真到了生死他才發現,之前那些假想的決心是多麽可笑,而且自己也遠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硬氣,能夠微笑著跨過死亡邊界。

  嘴裏彌漫起苦澀的味道,修格斯不想死,死在這個年紀,死在這種並不名譽的小事上。

  何況不久前才剛剛擺脫孤獨,對於生活他還有著太多的期待和幻想。

  這一瞬修格斯很想轉身奪門而逃,但是他不敢。殘存的理智在警告他,會長毒牙絕不是那種和你打個招呼再目送你安然離開的人。

  “咻”

  厚實織密的氈布被掀開,一盞原本就未熄滅隻是暫時被遮掩的銅質油燈重新暴露在黑暗裏。

  驟然的光亮讓修格斯眯起眼,下意識抬手擋在眼前。

  等視線逐漸適應,修格斯才發現整個房間裏包括自己在內居然有四個人。這讓他無比慶幸,如果自己剛才稍有妄動,此刻無疑已經死透了。

  就像修格斯預料的那樣,掘墓太多終究會遇到鬼,而現在,鬼來了。

  會長毒牙位於房間裏側的右邊角落。

  這個臨近中年的男人臉上一如既往地掛著極附親和力的笑容,精幹整齊的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一套修身得體的皮質獵裝讓他整個人散發著一種近似優雅的氣質。

  此刻他正抱著手,雙腿交叉橫搭在麵前的桌子上,屁股下的椅子兩個椅腳撐地,翹起的部分正保持著平衡在空中悠閑地晃動著。

  左邊角落是盜賊公會的執事弗雷爾,他坐在一張舊桌子上,一條腿橫在桌麵,另一條腿無處安放似的隨意耷拉著垂下,那仰頭半靠著牆的樣子看上去更像個憂鬱的遊吟詩人。

  修格斯印象裏他在公會中一直是個話不多的人,似乎大部分時間都在忙於公會事務,偶爾與公會成員有所交流也是寡言少語,但其實他對外的形象卻極善言辭。

  最後一個,位於修格斯身後靠近儲物室大門的角落,同時也是修格斯在整個公會最為厭惡的人,副會長鎖鏈。

  這個滿臉橫肉的男人被冠以‘鎖鏈’的綽號不是沒有原因的。

  據說他在加入盜賊公會前還是一名閑散傭兵的時候,曾經熱衷於爭鬥,而且對殺人這種事似乎頗有心得。

  當自己的敵人失去抵抗能力後,他喜歡用鎖鏈纏繞住目標的脖頸,然後從後麵用膝蓋頂住對方的背,雙臂拉緊鎖鏈的同時向兩邊用力,最終勒死對方。

  鎖鏈很是沉溺於這種殺人手法,因為這能很大限度地剝奪對方最後的體麵。

  死者大多狼狽不堪,麵色青紫腫脹,口鼻溢血,長長的舌頭伸出,嚴重的還會失禁。

  殘忍變態的惡趣味並不是修格斯厭惡他的最大理由,而是因為鎖鏈為人尤其陰狠善妒,周圍所有比他有能力的人都是他的潛在敵人。

  也正因此為人低調卻實力過硬的伊澤爾天然就和鎖鏈站在了對立麵,表麵上鎖鏈摟著伊澤爾的肩膀把酒言歡,暗地裏卻黑手不斷。

  自從伊澤爾不見了以後,對於修格斯這個伊澤爾的小狗腿,鎖鏈很是找了一些由頭把修格斯好幾次修理得鼻青臉腫。

  此刻鎖鏈的表情隱隱有些失望,原本以為這場狩獵等來的會是鎮上其他勢力的硬手,想不到卻隻是公會裏的一隻小老鼠。

  不過看到踩線的是修格斯,他的表情隨即又興奮起來。

  掌心拍打著一束粗實的麻繩,鎖鏈微笑著走上前來。

  握住繩索兩端向中間一擠,繩索中段自然地屈起一個交叉狀的圓環。

  輕輕將圓環套在仍在不由自主顫抖著的修格斯脖頸上,鎖鏈的神色看上去很溫柔,就像給微冷的情人披上外套。

  他很期待當繩索扯緊的那一刻修格斯會有些什麽表現,會不會像一隻被蛛絲吊死的小蟲子那樣淩空抽搐呢?

  這種另類殺戮帶來的想象和快感是再尤物的女人也無法帶給他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