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生機與威脅
作者:黑衣守墓人      更新:2020-05-20 00:27      字數:3214
  索爾覓著聲音來源飛快低頭看向腳邊。

  那竟然是……

  一條魚!?

  就在自己腳邊那個爬滿青苔的水坑旁,一條魚正在掙紮,不時彎起尾巴拍打著地麵發出啪啪的聲音。

  索爾愣了片刻,然後飛身一屁股坐在了水坑上。

  用屁股堵住歸路確保這個家夥再也沒有遊來遊去的機會以後,他才從容地脫下自己的破洞皮靴把魚砸暈。

  從發現這口枯井開始,井底角落裏的這處水源一直在支撐著索爾的日常用水。

  確切地說這隻能算是一個小水坑,黑乎乎的深不見底,坑麵大概有一麵小圓盾大小,坑裏的水無論怎麽使用水位始終不會下降。

  從淡水的水質來看,索爾也曾猜測過這個水坑也許連通著某條地下暗河。

  不過所有的猜想也隻能到這裏,因為在他入住井底的這半年來,這個和自己相依為命的小水坑安靜地待在角落裏從來沒有發生過什麽特別的事情,連隻青蛙也沒出現過。

  在饑餓難熬的時刻索爾也曾嚐試著把水坑邊那些陳年青苔當做食物,但入口後卻有種讓人想衝進荒野裏脫下褲子盡情舞蹈的焦躁感,隻試了一次他就放棄了那種深刻的味道。

  此刻這條魚的出現無異於一個奇跡,雖然遲了點,但還來得及。

  不知道這個世界是否真的有神存在。

  也許大部分人在長久的絕望裏突然看見生機,會順其自然的聯想到神,或者嚐試著讚美點什麽來表達內心的狂喜,但索爾不會。

  雖然以前許多個早晨黃昏或者禱告日,他也曾經無數次和其他孤兒們站在一起,心不在焉地跟著讀經台後麵那個捧著神諭的老執事念誦一些意義莫名的音節。

  但自從普蕾西婭修女死後,索爾心底再也沒有祈禱過。

  這是一條黢魚,身體表麵布滿尖錐細密的鱗片,一把匕首的長度,體型略寬,肉質鮮美,魚膽苦澀。如果把魚的膽汁擠出來,即使不用加工也是上好的墨水,可以用羽毛筆在沙棉紙或羊皮紙上流暢的書寫。

  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重要的是通過這條魚的出現,讓索爾聯想到了某些可能。

  如果自己能製作出魚鉤和釣竿,是否有可能獲得穩定的食物來源,而不用再每天耗時耗力地去麵對外麵的風險?

  有了節省下來的多餘時間自己就可以在井底的泥土裏開墾出小半塊田地,把今天帶回來的尖葉蘿種子種下。

  這種不分季節適合在黑暗裏瘋長的粗糧似乎是三個月一熟,收獲按時間推算應該是在冬天的最後一個月了,可是那時候自己還活著嗎?

  意識裏許多突然迸發的念頭來回碰撞,雜草一樣淩亂滋長,心底躍躍欲試的狂熱在燃燒。

  這種忽然間一切皆有可能的感覺很難形容,就像沙漠裏突然看見了綠洲,黑暗裏裂開了一道漏光的門縫,讓人莫名萌生出對抗全世界的勇氣。

  把魚捧在手裏,索爾終於露出了笑容。

  雖然那笑容中摻雜了些不符合這個年齡的苦澀,但一路艱難而來,獨自一人的他已經太久沒有笑過了。

  可惜這笑容隻是在他瘦削的臉龐上稍作停留,很快就消失無蹤。

  因為在井底連通地麵的出口那邊,突然響起了一個真正的滿含戲謔地說話聲。

  “嘖……嘖!索爾?德雷克,這就是你的新家嗎?”

  乍然響起的說話聲讓索爾的心髒驟然停跳,不過很快他慌亂的表情就重歸於平靜。

  也許是因為經曆了這一天的波折,索爾覺得自己已經沒有餘力再去震驚,也或者是因為他分辨出了那是盜賊修格斯的聲音。

  從索爾會記事起,他就一直叫做索爾?德雷克。

  在一切懵懂的幼年,索爾自己也沒怎麽關心過這個姓名的由來。

  直到後來,有孤兒在後院打掃墓地的時候在某個墓碑上發現了和索爾相同的名字,不過那時候修道院裏老一批的修女和執事早已換屆,許多事情已經無可追溯。

  孤兒是沒有姓氏的,所以這個撿來的名字讓索爾和其他孤兒有了些不同。在為他增添了一個‘死人索爾’綽號的同時,這個名字也為他帶來了一些無妄之災。

  偏見原本就不需要太多的理由。

  從那以後,索爾的童年就陷入了來自其他孤兒沒完沒了的欺淩和羞辱。

  這個世界從來不乏精力旺盛的家夥,既然不能在黑暗的曠野裏自由奔跑,他們隻能發泄在其他孤兒身上。

  此刻修格斯直呼自己的全名顯然和禮貌無關,無非是嘲笑和諷刺而已。

  修格斯也是修道院孤兒中的一員,和索爾差不多的年紀。

  兩人雖然在修道院裏共同生活過幾年,但彼此之間從沒說過半句話,更談不上絲毫的交情。

  大體來說,兩人很像同一類人,都不太合群,也都同時被孤兒這個群體所孤立。

  不同的是,索爾幼年時其實很希望交到一些同齡的朋友,能夠彼此說說話或者偶爾一起做點危險的事情,但不知不覺間他卻被孤兒們推到了對立麵。

  麵對三五成群的孤兒,勢單力薄的索爾隻能默默煎熬著自己的灰色童年。

  至於修格斯,則有些特立獨行。

  他經常獨自溜出修道院混跡在街頭,而且據說很善於討好那些卑鄙的成年人。後來不知從何時起,人們在提到修格斯這個名字時開始加上盜賊這個前綴。

  從那以後,孤兒們基本不會主動招惹修格斯,而修道院的聖職者們也大多對修格斯的一些作為保持著緘默。

  雖然他們不在意修格斯的孤兒身份,但卻很顧忌修格斯背後的盜賊公會。

  那些躲在陰暗裏的瘋子,隨時都可能為了一些無聊的小事悄悄要了你的命。

  索爾並不清楚修格斯在盜賊公會裏混得怎麽樣,但可以肯定此刻修格斯出現在井底,他所帶來的威脅絕不會比一個成年人少。

  想象著此刻修格斯站在另一邊

  黑暗裏滿臉戒備的樣子,索爾努力堆起一個笑容,讓自己因為長久沒有與人交談而有些嘶啞的語氣盡量顯得友善些。

  “呃……我的朋友,你的來訪真是令人欣喜。其實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什麽活人了,都快要忘記怎麽說話了!”

  索爾一邊說著話一邊慢慢走到離修格斯三步遠的地方站住,把對方納入自己的黑暗視野。在這個距離上他可以大致看清對方的表情,從而做出一些判斷。

  修格斯沒有接話,隻是哼出一聲嗤之以鼻的冷笑,似乎對朋友這個詞很是不屑。

  兩個人中間隻隔著一個枯死的樹樁,之前索爾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它搬運到井底充當桌子,算是這個破敗環境裏唯一的家具。

  修格斯仍然是修道院記憶中的那個樣子,年輕尖瘦的臉上轉動著狡黠的目光,玩世不恭的嘴角微微撅起。

  他穿著亞麻質地的外套,外麵罩著件手工的粗皮半身甲,腰袢兩側掛著的兩把匕首在黑暗裏隱約現出不懷好意的輪廓。

  從修格斯輕鬆的神色和得體的穿著來看,他應該沒在這場災難裏經曆多少苦難。

  微眯起眼把索爾上下審視了一番,修格斯才意味深長地開口。

  “你似乎過得不錯!居然能獨自活到現在!”

  此刻的索爾脫去鬥篷後身上隻穿著一件破爛開線的舊外套,看起來就像是隨便找了些碎布條掛在身上,仔細看還能從衣服的裂口裏看見滿是汙跡的裏襯。

  這簡直比最邋遢的流浪漢還要不堪,哪裏有半點不錯的樣子。

  顯然修格斯的後半句話才是重點,能活到現在,必然要有食物作為支撐,而食物在當前這個時期遠比金子更有價值,這才是修格斯真正關心的。

  說話的時候修格斯口中微微呼著熱氣,未幹的雨水不時從他微卷的短發上滴落下來。

  這個家夥煞費苦心冒著暴雨一路尾隨自己而來,或許是想要敲詐自己一筆?索爾在心底默默作著判斷,不過對方並沒留給他太多時間。

  修格斯看似隨意地扭頭在井底大致掃視了一圈,然後竟然就這麽轉身向井底的出口那邊走去,像是準備要就此離開一樣,邊走邊頭也不回地嘀咕著。

  “我該走了,為什麽我非得在這種該死的天氣裏出來完成公會的任務……”

  這番像是自言自語的抱怨立刻引起了索爾的重視,雖然對方未必會回答,但索爾還是忍不住上前一步試探著問道:

  “什麽……任務?”

  修格斯似乎並沒打算把任務內容當做秘密,他停住腳步聳了聳肩。

  “公會讓我們在鎮上四處看看還有沒有活人,順便為那些處境艱難的人提供一些幫助。”

  提供幫助?

  索爾絲毫不相信那些吃什麽都不吐骨頭的盜賊會助人為樂這種鬼話。

  但如果放任修格斯就此離去,自己的藏身處就會暴露,也許還會有更大的麻煩到來,這才是索爾最擔心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