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泰勒眯起了眼睛神色不明地盯著梟看了一會兒，幾個深呼吸，本來劇烈起伏的胸膛緩緩平靜下來。

  他知道梟說得沒錯，梟才是首領，梟的規矩就代表海盜島的規矩。雖然他一直當梟還是那個在他羽翼下掙紮求存的毛躁小兒，但事實上他不得不承認梟在正式接任首領的短短四年間，做到了如賽西亞當年所預言的，成為雄霸一方的海域之王，帶領海盜島開創了一個他從來不敢想象的輝煌時代。

  即使他不想承認，他也的確老了。老得就算他一直下意識舍不得放手，下意識地或明或暗地爭權，想要證明他依然還是那個叱吒風雲的死神泰勒，還是那個號令萬人莫敢不從、人人談之色變的一島之主，也力不從心。

  一代新人換舊人，麵對這個由他從小教養、一手扶持的繼承者，他深感挫敗。

  梟悠然地看著神色變幻不定的老泰勒，麵上保持著無懈可擊的看似敬重實則疏離而邪恣的笑容，眼裏是毫無溫度的冷酷。

  二十多年的朝夕相處，老泰勒或者不是最了解他的人，但他絕對是最了解老泰勒的人，不是之一而是唯一。

  一方麵老泰勒認為梟這個繼承人有今天的成就，是他的驕傲，但另一方麵，一直處於高位、擁有絕對權力的他所無法摒棄的驕傲，令他無法接受他打造出來的繼承人，在所有人眼中比他這個前島主更出色。更無法接受一個一直被他掌控的人，徹底脫離他的掌控甚至淩駕於他之上。

  因為梟，他不再是手握大權的首領，也因為梟，他還是受人景仰的老島主，他期待梟走得更遠，也想掌握親手扼殺梟的權力。梟很清楚，老泰勒對自己這個他親自培養出來的繼承人，有著多複雜的感情。

  梟冷酷的眼神泛著深幽的光芒。老泰勒是他的教父，二十多年的養育之情，從來不是父子溫情。

  二十多年來，對老泰勒來說，梟是他從賽西亞手中換得真正一島之主的權力的籌碼，是投資，也是保障。對梟來說，這段父子關係卻如同馴獸師與鞭下的困獸，是二十多年無法擺脫的噩夢。

  為梟治療他夢魘癔症的主治醫生，曾詢問過他第一次觸發他發病的事件和原因，他絕口不提，不是不願提及，而是刻意的記憶封鎖，那是一段黑暗的，他無力推開的沉重的記憶之門。

  曾經他也是由一個像很多普通小孩一樣的天真無邪的童年開始成長。

  從小，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賽西亞欽點和預言的繼承者、未來的海域之王。

  從小，由於代代相傳的關於賽西亞的“魔鬼之怒”的傳說，島上原著的海盜，對他是帶有忌憚、敬畏和淡淡地懷疑。

  從小，他身邊隻有跟著他對他惟命是從的侍衛，沒有童年的朋友，因為沒有別人敢接近他。

  島上不斷有被吸納的，或主動投奔而來的，來自世界各地的、全球通緝的亡命之徒。慢慢地，小小的他從這些新來的人眼中，他讀懂了那種隱藏在忌憚之下的不屑，從隻言片語中，他知道這種不屑來源於他東方的麵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