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成峰覺得自己方才可能實在是太困，居然會在煉丹的時候打了個盹兒。

  醒來一睜眼，麵前擺放了一個做工十分粗狂的丹爐，靈藥還都沒放進去。

  困在石頭堆裏的地火時不時躥出點兒火苗來，分明是熟悉親切的感覺，可連成峰總覺得似乎有哪裏不對。

  他環視四周，是他的院子沒錯了，白雲派典型的內門弟子居擺設。藥田裏的聚靈草剛剛冒出了頭兒，一派欣欣向榮的樣子。

  究竟是哪裏不對呢？

  “連師兄，連師兄？”

  有人在敲門。

  “進來！”

  連成峰下意識地收了麵前的丹爐，站起身理了理衣襟。

  進來的是外門弟子周誌。

  “連師兄，你上回煉的那爐清潤丹實在太妙了！咱們那幫弟兄都讚不絕口。”

  彩虹屁吹完之後，周誌不好意思地笑笑：“師兄，你看你什麽時候有功夫，再給我們煉上一爐？”

  連成峰仔細地看向周誌。

  練氣六層沒錯，可是，自己明明已經是練氣大圓滿的修為，為什麽潛意識裏覺得應該叫周誌師兄呢？

  而且，他和周誌的關係何曾好到這個地步了？

  “你覺得，我煉的丹藥很好？”連成峰遲疑道。

  周誌詫異道：“連師兄你說什麽呢？哪裏是我覺得，浮玉山脈築基以下煉丹師第一人，這名頭能是我一個人吹出來的嘛？”

  連成峰腦子有點兒轉不過彎，他似乎應該表現出欣喜，可內心深處卻一點兒波瀾都沒有。

  他隻能對著周誌草草應下，迫不及待將他送出門去。

  連成峰覺得自己腦子裏好像被灌進了漿糊，任何一段記憶都仿佛被層層白紗包裹著，能看出個大概的形狀，卻看不清裏麵到底是什麽。

  他重新坐回地火前，取出了自己的丹爐。

  這丹爐長得太醜了，自己怎麽會選這麽樣一個丹爐煉丹啊？看樣子，使用的頻率還不低，爐內仍有殘餘的藥香。

  想不通，算了，還是煉丹吧。

  剛才周誌說讓煉什麽來著？清潤丹？

  沒聽錯吧……

  清潤丹，三階丹藥，自己什麽時候有這個本事，居然可以練出三階丹藥？

  還有，清潤丹的丹方是什麽？為什麽完全想不起來？

  連成峰呆呆地坐在地火前，腦中一片亂麻。

  四麵都是土牆的屋子中，一個大土炕緊挨著最裏麵的那麵牆，牆上貼著一張紅紙剪出來的福娃抱鯉圖，為這光禿禿的農家屋子增添了一抹亮色。

  林小草坐在暖和的炕床上，腿上堆著軟軟綿綿的大紅花被子，手上拿著一個繡棚。

  “小草，吃飯了。”

  一個麵容姣好，包著頭巾的農家婦人進了屋，看見她還坐在床上，嗔怪道：“也不看看外麵的日頭都要落了，還在繡，仔細傷了眼睛！”

  林小草恍惚了一下，看著手中的繡棚不知所措。

  “好了，快下來吧，娘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小炒荷包蛋。”

  她順從地從炕上躥下來，跟隨著她娘的背影到了堂屋。

  天晚了，黑黢黢的堂屋裏照不到多少日光，小草娘手腳麻利地點起了一盞油燈。

  油燈被放在了高處的櫃子頂上，微風從門外吹進來，燈芯一晃一晃的，映得屋裏也是忽明忽暗。

  八仙桌旁早就坐著一個麵色黝黑的粗壯男人，正端著碗大口喝水。

  看到林小草後，趕忙招收讓她過來，笑嗬嗬道：

  “閨女啊，爹今天可給你出氣了，把林小龍和林小虎那倆小子狠狠揍了一頓！”

  “啊？”林小草一臉懵。

  林大柱沒有察覺到林小草的情緒，依然兀自嘟囔著：“敢在趙婆子麵前說我閨女的壞話，壞我閨女的姻緣，老子不弄死你們！”

  “好啦，大好日子再提那家人做什麽。”

  小草娘一麵安撫著林大柱，一麵將碗筷擺好，招呼著林小草上桌吃飯。

  桌上兩個菜，一個小炒荷包蛋，一個醃鹹菜絲兒，三人的飯碗裏都是滿的，是新米蒸出來的飯，香噴噴的。

  大家剛一動筷子，小草娘就快手快腳地將菜裏的荷包蛋夾了一大半兒到林小草的碗中。

  她爹看著，隻是嘿嘿地笑，一個勁兒地撥拉著鹹菜吃。

  林小草悶著頭往嘴裏扒飯，不知為何，有幾滴眼淚滴進了碗裏，混著飯菜，一同被她咽進了肚子。

  這一頓飯，林小草吃的食不知味。

  飯後，小草娘將她一把拉到旁邊屋裏，憂心忡忡地問道：

  “小草，你今兒是怎麽了？怎地悶悶不樂的？”

  林小草搖搖頭，問道：“娘，我爹說趙婆子……”

  小草娘麵上浮起一絲笑意，柔柔道：“鎮上的秦老板家看上了你，要托趙婆子過來說親呢。”

  林小草突然大驚失色：“什麽？”

  小草娘笑了一聲道：“閨女知道害羞啦？你爹都答應了，趙婆子已經去回了秦老板了。”

  林小草頓時一陣無名火衝上頭頂，脫口怒道：“你們怎麽能送我去給秦老板做填房？”

  小草娘納悶了一瞬，伸手去摸了摸林小草的額頭，喃喃道：“也沒發燒啊，說什麽胡話？”

  說罷又輕輕打了一下林小草道：“你這丫頭，這話日後可不能亂說了。人家秦夫人活的好好的，將來可是你正經婆婆，什麽填房不填房的？”

  啊？

  林小草心裏一突，為何自己會脫口而出說秦老板要娶她做填房？

  小草娘看著林小草低頭不語的樣子，好聲好氣道：“村裏哪裏去找秦小公子那樣的良配？早早就過了童生試，明年就要去考秀才了。”

  “小草啊，咱們可是正經人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可千萬別學有些個妮子，幹出些……”

  小草娘在這裏停住了，又摸了摸她的腦袋。

  話沒說完，意思到了就是。

  林小草乖巧地點點頭，她娘滿意地笑笑，同她說道：

  “時候也不早了，睡吧，明日娘去集上扯些紅布回來，你好抓緊時間給自己繡繡嫁妝。”

  說罷，便幫她將門關好，走了。

  林小草重新坐回到熱炕上，拿起了繡棚。

  奇怪了，這棚子上的花真是自己繡的？

  她試著拿起繡花針，想接著上麵的圖案繡下去，可左看右看，愣是沒找到個下針的地方。

  林小草把繡棚扔到一旁的簸籮裏，躺回被子裏。

  嫁人？

  為什麽要嫁人？

  圖著像她娘一樣日日伺候男人伺候孩子嗎？

  嫁人有什麽好的？

  林小草滿肚子疑問，渾渾噩噩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