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蕩著波紋吹亂了花月額前碎發，她目光怔怔地望著霞光璀璨的天際，想著是不是有人站在雲翳上不小心打翻了火紅色的染料，才造出了這番美妙的景象。

  “洛千玄，你有沒有迷惘的時候？”花月仍是看著天空。

  洛千玄並肩坐到她身邊，也望著天空，仿佛陷入了某種回憶：“迷惘？”

  多少星霜以前，冰冷的雪地裏，躺著更加冰冷的身軀，漫天飛舞的大雪中，一顆心逐漸被冰凍，濃濃的大霧湧進眼睛，完全看不清方向。

  多少歲月以前，蒼涼的天地間，倒下更加蒼涼的身體，淒涼冷嘯的狂風裏，一顆心逐漸被分解，細細的黃沙裹住身體，完全辨不出方向。

  恐懼，無措，迷惘，痛恨，最後全化成無比的堅定。

  過往那段歲月裏，心髒仿佛如蠶蛹，經曆了一番痛苦，才掙紮著破甬而出，最後一場大雪，洗盡血痕，隻留下愈發強大的心智。

  從此以後，沒有什麽再能影響他，沒有什麽再能左右他，因為所有的迷惘，全都隨著那段深刻的回憶融進了不可動搖的決心裏。

  沒等洛千玄說話，花月歎道：“莊生夢蝶，不知是莊生做夢變成了蝴蝶，還是蝴蝶做夢變成了莊周，我所處的地方，到底如何，我到底是怎樣的存在，所謂的宿命，便是將我拋進完全陌生的地方嗎，是真是假，真的說不清了。”

  洛千玄側頭看著花月，緩緩道：“浮生一世，短短幾載，本就如夢一場，虛虛幻幻中，誰又能真的看明白？是夢是真，本就說不清，與其糾結真假，不如順心而過。”

  “我累了……”

  “天上有無邊雲霞，周圍是蔥鬱風光，腳下有順坦大道，若累了，便停下來，別去想那些煩心的事，不如看看這些你將會錯過的景致，人生短暫，這樣的景致本不多見，怎能忍心錯過？”

  那個世界的她本就活不長，可是人就是這麽貪婪，出現一個奇跡，就認為還能出現更多，就想著照自己的心走，可是哪有那麽簡單的事！

  終究是她太貪心了……

  這條生命如此來之不易，哪能容得她浪費。

  花月愣了一瞬，慢慢轉頭，視線交匯間，釋然一笑：“這麽美的景致，真是不忍心錯過。既來之，則安之。”

  不知靜靜坐了多久，雲安的聲音炸在後麵：“小玄子，找到人也不來說一聲，害我在後山來來回回走了幾趟，腿都要走折了，你們兩個倒好，坐在這裏賞風景，還有小月兒，別一臉無辜樣，說靜一靜就回來，這都靜到太陽下山了！”

  兩人乖乖站了起來，花月歉然道：“前輩……”

  “哼！這麽點都承受不住，你以後能做什麽！趕緊離開這裏，我去燉隻雞，晚飯就在這裏吃。”雲安白了一眼，撇嘴掉頭。

  “師兄，我還有事要做，今日便不留下吃飯了。”

  雲安走了幾步，猛的又轉過身子：“什麽？不吃飯了？好不容易來一趟，就要走了？”

  洛千玄難為道：“師兄……”

  雲安不耐煩地揮揮手：“好了知道了，你們快走吧！我一個人也習慣了，多一個人還不自在！”

  花月感激道：“謝謝前輩能告訴我那些，我會慢慢調整心態的，多謝前輩提點。”

  雲安歎口氣：“誰讓我如此與眾不同呢，你們快走吧，我還是去和我的小乖玩嘍，”他邊走邊道，“人啊，留不住……隻有我的小乖最乖，隻有我的小乖是最不讓人心煩的，人就是麻煩……”

  騎馬穿過樹林，花月皺眉道：“小乖該不會就是後山那隻老虎吧？你師兄真夠獨特的，又是養狐狸，又是養老虎。”

  “恩，沒錯。這麽說，你去後山了？”

  花月點了點頭：“一見到大老虎，立馬跑了，雖然我也有點輕功吧，但萬一使不出來了，跑都跑不了。”

  洛千玄挑眉：“那你可以打它啊，堂堂白衣殺手，對付一隻老虎應該不在話下。”

  花月轉頭白了他一眼：“萬物有靈，它又沒有害人，我為何要出手傷害它，悄悄離開就行了。不過它似乎沒有獠牙，它絕對是個素食主義者，因為連兔子都光明正大的在它身邊跳來跳去，絲毫不畏懼，似乎已經適應了和它在同一個地方和平共處。活了這麽久，第一次見到如此和善的老虎，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那你為何要跑？”

  花月理直氣壯：“好歹是隻老虎哎，又不是貓，我害怕不可以嗎？”

  “這會這麽說話，看來心情好多了？”

  “惆悵一會就好了，總不能一直陷入那種情緒裏，像你說的，我可不能錯過當下。”

  “你能想通就好。”

  又行了一段路，洛千玄對花月道：“到了前麵的鎮子，你雇輛馬車先回去。”

  花月望著前方：“那鎮子，是綠水鎮吧？我想去趟青雲書院，我們便在這各走各路吧，最後我再雇輛車回去。”

  洛千玄疑惑道：“青雲書院，你要去青雲書院？”

  花月低聲道：“我一直想來的，沒想到去休寧山會經過這，既然經過綠水鎮，便是緣分，我想去看看江柔。”

  洛千玄垂眸思量片刻：“我要去的，也是青雲書院，既然同路，那便一起走罷。”隨後帶著花月一同前往青雲書院。

  見洛千玄騎馬行在人煙稀少的小道，並沒有走直通青雲書院的路，花月環視四周，想了想，道：“你是要偷偷去見什麽人？不能讓人發現？才選擇走這條路？”

  “恩，那地方在後山，江柔也埋在後山，順路的。”洛千玄說完，半響又問，“你殺過的人，事後都會去祭拜？”他實在覺得奇怪。

  “我不知要怎麽說，反正我沒有殺過人。”

  洛千玄聽完，反而覺得更奇怪。她身上的秘密，比想象中的還要多，尤其是休寧山一行後，他更看不明白了。

  將馬拴在一棵樹上，接下來的山路，全靠雙腿。天色漸漸暗淡了下去，二人各懷心事，沉默著走在寂靜的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