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身後跟著的，是沈清洲和一位自己並不認識的女人。

  蘇耀靈拿著信件的雙手有些無力地放下。

  想起來自己八歲之前，周楠對自己便不冷不熱，十年前又因為蘇耀靈走失，周楠認為是自己害得她的親兒子丟失，毫不掩飾對自己的厭棄。

  “難怪……”蘇耀靈有些自嘲、又像是有些釋然地笑了笑。

  自己並不是他們親生，他們對自己更沒有爺爺對自己的感情，能將自己並非蘇家人這件事隱藏這麽多年，已然是仁至義盡。

  蘇耀靈心裏竟然有些慶幸，慶幸自己並非他們親生，慶幸自己並不沒有真的被父母厭惡。

  他們雖然做了自己這麽多年名義上的父母，可卻從未給過自己一絲溫暖，現在沒了那絲血緣牽扯，倒是讓自己那委屈不甘的心安靜了下來。

  至於自己的被人害死的親人……蘇耀靈腦中微微抽痛了一下，自己對於他們的記憶，似乎也就定格在了那古宅中的滿院殘肢。

  “報仇嗎……”蘇耀靈將信件疊好，放入信封中。

  自己的血緣至親被人殺害，蘇耀靈心中自然是悲傷的，隻是卻著實沒有那種被滅滿門的憤怒。

  蘇耀靈不知道別人如果遇到這種事情是怎麽想的，總歸自己心中最大的憤怒便隻有那仇家讓自己從未體會到過父母親情。

  或許是因為自己從小便沒有那些記憶，又或許是自己本就涼薄？

  然而到真不是蘇耀靈天性涼薄，不論是誰，對於從小便沒有記憶的那個家庭，都沒有歸屬感，即便是知道至親被害，也難一下子提起報仇的念頭。

  “舉辦萬法會的背後勢力？”蘇耀靈蹙了蹙眉，想起來袁老之前和自己說過的萬法會的事情，“那便是霧島三族？”

  “呼……總歸是我血緣至親……”蘇耀靈呼出一口濁氣，將信件收起來，換了身衣服準備去餐廳吃飯。

  蘇耀靈先是去了安北和無樂大師的房間，喊上他們一起去往餐廳。

  “阿彌陀佛。”無樂大師打開房門，一看到蘇耀靈便道，“蘇大家向來通透，萬事遵從自己的內心便好，這世上本就沒有什麽事是必須去做的。”

  蘇耀靈看著麵容沉靜的無樂大師，半晌低笑一聲：“我就是個俗人，通透談不上，隻不過萬事都會先替自己考慮罷了，分得清大是大非，卻也沒有什麽大愛大善。”

  無樂大師也笑了笑：“如此，便已經很好。”

  走在後麵的安北看著蘇耀靈嬌俏的背影，心中疑惑，俗嗎？那一身的靈動之氣，真的讓人無法將她聯係到俗字上麵。

  沒有大愛大善嗎？這一點自己倒是真的不了解，隻是真正的自私之人，又怎麽會去費心救出宏安失蹤的探子呢？

  “大師來了，快請坐。”蘇建軍等人已經坐在了餐廳裏，看到無樂大師進來，立刻起身道。

  蘇耀靈帶著安北也找了個位置坐下。

  蘇慧和蘇穎家兩小的都不在，但也是滿滿當當一大桌子人。

  “這位是？”安北身份尷尬，並沒有出席蘇老爺子的葬禮，蘇穎剛回來，倒是沒有見過的，“不會是靈靈的男朋友吧？”

  蘇家眾人都看了一眼安北，後者老臉一紅，連忙解釋道：“不是不是，我隻是蘇小姐的保鏢。”

  蘇穎聞言低笑一聲，似是開玩笑地說道：“靈靈什麽時候這麽大派頭了，還請了保鏢？說起來你也成年了，交男朋友也沒有什麽好害羞的。”

  安北皺了皺眉，還想解釋，卻被蘇耀靈一個眼神製止了。

  “爺爺今天才剛剛入土，我實在沒什麽心情和二姐談笑，吃飯吧。”蘇耀靈冷著一張臉，如是說道。

  蘇穎笑著的臉忽然一僵，掃了一眼在座臉上透著悲色的父親叔伯，心中暗惱，臉上卻浮起一抹苦笑：“抱歉，二姐不該和你開這個玩笑，隻是看你臉色不太好，想逗你開心。”

  蘇耀靈抬眸看了她一眼，對於她的話不置可否，也不想再接，她藏了這麽多年，藏得可深，也不可能憑借自己三言兩語露出什麽馬腳，索性也不再和她虛與委蛇。

  蘇建軍見桌上氣氛有些僵，拿起筷子朝無樂大師道：“大師動筷吧，都是些素齋。”

  一頓飯在沉默中結束，飯後無樂大師和安北也不多呆，便直接回了客房。

  “那個顧律師今天下午跟你說了些什麽？”周楠喝了口茶，不是詢問，而是質問。

  蘇耀靈盯著周楠看了好一會兒，直到將周楠看得皺起眉頭，才幽幽道：“沒什麽。”

  “你什麽態度？”周楠見她一副清冷的樣子，心中微驚，那種她和以前完全不一樣的感覺越來越重，可片刻後又被怒氣淹沒，“要不是因為你，你弟弟能丟嗎？你現在還用這種態度和我說話？”

  蘇耀靈愣了一下，堂屋裏坐著的眾人都愣了一下。

  這件事情過去了十年，在這十年裏，不管周楠怎麽不待見蘇耀靈，也因為蘇老爺子的緣故，從未拿到明麵上來說過蘇耀靈。

  而今天蘇老爺子剛剛下葬，周楠便像是沒了忌憚一般將這件事情拎出來說，蘇家三兄弟臉上都有些不好看。

  況且當年的事情，的確也不是蘇耀靈的錯，她那時不過也就是個八歲的孩子，身為母親的周楠沒有看好孩子，卻將過錯推在蘇耀靈身上。

  在她潛意識中隻認為，要是蘇耀靈沒有要吃糖葫蘆，那蘇建明也就不會去買，孩子也就不會丟。

  完完全全把自己置身事外，完全不覺得孩子的丟失，是因為自己沒有看好。

  蘇耀靈勾了一下嘴角，沒了那層關心，心裏釋然的同時，也看清了很多東西。

  周楠這樣的人，即便當時沒有蘇耀靈，若是孩子丟失，她也會怨在別人身上，或許會怨蘇建明沒有看好孩子，或許會怨身邊擁擠的人，甚至可能會怨蘇耀寒為什麽要鬧著去廟會……

  總之怨天怨地，就是不會怨自己。

  蘇耀靈臉上淡然，緩緩端起茶杯，淺嚐一口，聲音依舊輕柔：“當年的事情，別人不在場，不知道也就算了，當時就你我還有弟弟在，他是怎麽丟的，你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