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耀靈回到蘇宅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了，她這一跪，居然在墓前跪了三個小時，再從南陽山走回來，隻覺得雙腿像是灌了鉛一般，再也挪不動一步。

  宅子裏過來憑吊的親友已經散了差不多了，除了一些幫忙的鄰居，便隻有無樂大師和主事的老者留了下來。

  蘇家三個媳婦在院子和廚房裏收拾，其他人都在堂屋裏陪著無樂大師二人。

  “你回來了。”

  正在堂中給主持葬禮的那位老者和無樂大師添茶的蘇建軍看到門外的蘇耀靈，和聲道。

  蘇耀靈點了點頭，扶著門框慢慢地挪動了進來，有些僵硬地跪在堂中的靈位前上了炷香。

  原本坐著的蘇慧瞧著她起身頗為費力，便上前將她扶起。

  “大姐終究是大姐，知道心疼妹妹。”

  蘇耀靈聽到這熟悉的溫吞的聲音，身型僵了僵，轉頭看過去，還是印象中那溫柔的臉，可蘇耀靈卻是恨不能將它撕碎。

  “二姐去t省旅遊，卻是錯過了爺爺的葬禮。”蘇耀靈垂眸說了一句。

  堂屋裏坐著的眾人都朝蘇穎看了一眼，雖然沒有說什麽，但是眼神中的責備卻是明顯的。

  蘇穎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蘇耀靈，不知道是意外她怎麽會知道自己去t省，還是意外她竟然會出言諷刺自己，聲音有些無奈。

  “難得有假期，就依著小舜出去玩幾天，誰知道……”

  蘇穎話沒說完，但是眾人皆是聽出她話中的委屈，畢竟蘇老爺子去世也是事出突然，而她去旅遊，也不過是為了年紀還小的孩子。

  蘇耀靈勾了勾嘴角，心裏卻是有些煩躁，自己其實最煩這些爾虞我詐勾心鬥角，倒沒有布局破陣來得痛快。

  “說起來也是巧了，我正是從t省將爺爺接回來的，二姐去t省，就沒有想著去找爺爺？”

  雖然心中不耐這些，卻也隻能按捺住性子，和她虛與委蛇。

  蘇穎見眾人都看向自己，麵上露出自責的神色。

  “本來倒是想著去找的，可是想來爺爺突然去t省肯定是有正事，也就沒有去添亂。現在想來，要是當時我不考慮那麽多，直接去找爺爺，說不定……”

  “算了，這種事情誰也預料不到，你也別自責了。”蘇慧看到蘇穎的神色，出聲安慰道。

  蘇穎朝她感激一笑，又看向蘇耀靈。

  “不過說起來，靈靈怎麽會想到去t省找爺爺，據說你找到爺爺的時候，他已經去世了？”蘇穎聲音格外的溫潤，“這的確是巧了。”

  “阿彌陀佛。”無樂大師突然唱了句佛號，緩聲道，“萬事皆有因果，善因種善果，雖說蘇老施主身死，但是蘇大家出於擔憂而早日尋回屍首便是善果。”

  蘇耀靈看了無樂大師一眼，沒想到他竟然會直接開口替自己說話。

  “大師說的沒錯。”坐在另一邊的老者虔誠開口，“靈靈自小便跟在阿權身邊，自然是最擔憂阿權安危的。”

  蘇耀靈看著這老者，這才想起，這是奶奶的親哥哥，自己應該叫他一聲舅爺爺才對。

  “靈靈都長得這麽大了，我還是在你四五歲的時候才見過你一麵，一眨眼這麽多年過去了。”舅爺爺看著蘇耀靈笑道。

  “誰說不是呢，母親過世之後，舅舅您也就來過那麽一次。”蘇建軍也是感概道，“這次在這裏住兩天再走吧？”

  舅爺爺擺了擺手：“我留下來，也就是看你們這裏再沒有個長輩，想著阿權應該立了遺囑了，等這些事情處理完，我就回去了。”

  作為半截身子入了黃土的老人家，最不希望看到的，便是兒孫不和睦，現在蘇老爺子過世了，蘇家這裏就沒有能說上話的長輩了。

  蘇建軍聞言點了點頭，心裏明白舅舅的意思：“我已經約了父親的律師了，三點半到這裏。”

  左右不過還有一個半小時，眾人也就在堂屋裏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等著。

  蘇耀靈上前找了個位置坐下來，手肘撐在椅子扶手上用手支著頭，隻覺得腦中的昏沉感更重了些。

  “蘇大家可是身體不適？”無樂大師看到坐在自己下首的蘇耀靈臉色有些蒼白，皺了皺眉。

  “昨天不小心著涼了，有些感冒。”蘇耀靈朝無樂大師笑了笑，“已經好多了，就是頭還有些疼。”

  無樂大師點了點頭。

  “說起來，無樂大師怎麽會知道……”

  蘇耀靈原以為是馮翊告訴馮老，無樂大師才知道這件事的，可細想又覺得不對，若是馮老知道了爺爺去世的消息，至少會派個人過來憑吊。

  “阿彌陀佛，貧僧雖然沒有蘇大家風水之術造詣高深，但是卻略微懂一些形象推算之法。”無樂大師也不隱瞞。

  “難怪無樂大師上一次去的也是那般及時。”蘇耀靈心中了然，想起來魚鳧村袁家那件事。

  “大師能推算出阿權去世的消息？”舅爺爺眼神微亮。

  “非也，推演之術再厲害，也不能精確到具體是什麽事情，隻不過是推演出蘇大家在家中，有貧僧能盡些微薄之力的地方。”

  無樂大師聲音輕緩祥和，讓人一聽便覺得心安。

  可是蘇耀靈卻是張了張嘴，半晌才道：“難道無樂大師每次的推演對象都是我？”

  無樂大師隻是斂眉唱了句佛號，卻沒有回答，但是即便不回答，眾人也是知道了答案。

  蘇耀靈心中委實有些震動，說起來自己與無樂大師不過幾麵之緣，卻不知道他為何會以自己為推演對象，又連續兩次過來幫忙。

  蘇耀靈雖然心中疑惑，可是現在卻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因為大門外已經走進來一個人。

  西裝革履，身型修長，看起來不過三十左右的年紀，容貌俊朗，想來便是爺爺聘用的律師了，倒是沒想到這麽年輕。

  蘇建軍注意到院中朝堂屋走來的人，起身道：“顧律師，你來了。”

  顧律師朝蘇建軍點了下頭，看了一眼在座的眾人，聲音低沉而渾厚。

  “你們好，我是蘇董事長的律師，顧言。”

  蘇耀靈看了一眼正站在堂屋進門處的顧言，背著光，看不太清他的樣貌，卻能感覺到他的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