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身上的衣裳，光是布料便是不菲，且細觀剪裁之處，那手藝也是不凡，定不是出自平凡人家。

  雖是瑟縮著蹲在角落裏，瞧著可憐，那也隻是遠觀罷了，走近了一瞧，他可是泰然自若得很，半分流落街頭的味道也未有。

  是而李氏一眼便看出，他應是都城裏某個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兒，跟家裏人置了氣，跑出來卻又忘記帶銀錢，故才蹲在街邊的。

  可自己上前去時，閆崢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以為自己是救人於水火，這也不好打破他的美夢，隻得是老實地在一旁，等他發揮完畢。

  見著閆崢塞銀錢，那公子哥兒推拒時，李氏都快笑出聲了，卻是死命忍住了，否則可沒理由解釋了。

  閆崢一番行俠仗義，現下自是誌滿意得，李氏見他那滿麵春風的模樣，也適時地恭維道：‘相公這番俠義心腸，妾身佩服。’

  聽了這話，閆崢的更是高興。

  待回到了家，女兒早已經睡下了，閆崢也不願去打擾孩子睡眠，便與妻子回臥房休息了。

  不想隻是買個菜罷了，竟是能遇見那日的宋公子。

  李氏自是沒認出來，這騎著高頭大馬的翩翩少年郎，與那日瑟縮在街邊角落裏的流浪漢，是怎麽也不能將他們聯係起來的。

  那時，李氏正與街邊攤販說話，不想那宋公子竟是瞧見了，還認出來了。

  宋公子許是少年心性，見著認識的人便想著說上幾句話，便上前來搭話。

  李氏本也不認識他，這陡然之間有一高頭大馬攔住去路，自是驚慌得很，卻是壯著膽子，大聲斥道：‘你做什麽！’

  不想那馬上的人卻是笑了，朗聲道：‘閆夫人，你不認識我了嗎？’

  聽了這話才抬起眼看，盯了好半天才道：‘你是，宋公子？’

  宋公子這才露出了笑顏，道：‘閆夫人，閆公子呢，怎得你自己出來了？’

  李氏笑了笑，道:‘夫君他也有營生，自是要養家的。’

  宋公子是笑得爽朗，瞧著有少年人特有的朝氣，燦爛得很，好似有些不好意思一般。

  ‘這倒也是，’宋公子好似又想到什麽一般，道：‘那日的事情，可得多謝閆公子，我這還未正經謝過呢。’

  李氏自是明白他說的是何事，也是明白他的意思，便道：‘有空便來府上坐坐喝口茶吧。’

  聽她如此提議，宋公子哪有不同意的道理，忙道：‘自是自是，上次閆公子提過你家還有孩子呢，不知道多大了？’

  ‘小丫頭罷了，’李氏這出來也好一會兒了，也快到用午飯的時辰了，是不敢再與他多說了，隻道：‘宋公子無事便來走動走動吧。’

  見李氏不欲多說，宋公子也不好再強拉著人話家常，自是放人歸去了。

  回到家裏，還是與往日無異，照樣地相夫教子，與閆大人琴瑟和鳴。

  沒幾天，宋齊雲便登門拜訪，原來不知道什麽時候，宋齊雲便已與閆崢成了好友。

  這些李氏可全然不知情，她那日在街上告別後，還暗自懊惱，邀人來家裏做客，卻是未告訴人家在何處，自己的記性也太差了些。

  可今日一見，閆崢與宋公子宛如老友一般，相處親密，李氏才覺，自己全然是多慮了。

  聽了他二人的談話才知，原來自上次大街一別之後，他二人在都城裏頭又遇見過幾次，這緣分可遇不可求，閆崢自是覺得他二人定是投契，遂結為好友。

  不過，這邀請進家門來做客，倒是第一次，閆崢本還擔心他拘謹，一直道：‘宋公子隻當是在自己家裏便是。’

  可宋公子卻也不拘束，道：‘閆兄還叫宋公子，倒是生疏了，叫我齊雲便是。’

  閆崢年長宋齊雲幾歲，便也受了他這一聲兄長虛名，對著比自己年輕幾歲的少年郎，是愛護之情溢於言表。

  宋齊雲見著閆崢的女兒，是歡喜得很，直道：年紀小小便有如此容貌，想必日後定能傾國傾城，人又是乖巧伶俐，真是惹人喜愛。

  閆崢向來不喜他人在容貌上作文章，自家的孩子，即便是有什麽出挑的地方，也得是品行才華，容貌是入不了眼的。

  可宋齊雲初來做客，閆崢也不好發作，隻得是訕笑著，道：‘待齊雲日後成家立業，也定能有乖巧伶俐的孩子。’

  宋齊雲卻是不那麽想，神情好似有些嫌惡一般，道：‘我家的孩子可沒有這般惹人喜愛。’

  閆崢與李氏是隻當他在說家裏親戚的孩子罷了，關於教養孩童，自是不好由家主來說道，隻得是李氏來，她便安慰道：‘左不過是些親朋，平日裏客客氣氣便是，可不能這般說。’

  夫婦二人是苦口婆心地規勸，全然將他當做自家人一般說教。

  隻不過宋齊雲卻不是什麽踏實的人，聽了李氏這話，心知她是會錯了意，可瞧見閆崢的神情也不對勁，便知原來她夫婦二人竟是雙雙會錯了意。

  宋齊雲也不含糊，解釋道：‘我是有女兒的，隻不過她們確實是不討人喜歡罷了。’

  閆崢是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麽，瞧著宋齊雲的年紀不大，怎會是做了父親的呢？

  便試探問道:‘那，你是哪年娶親的？’

  宋齊雲心知自己的那些事情說出來確實不好聽，可心裏也把閆崢當作親大哥對待，便也不願有所隱瞞，佯作冷靜，道：‘閆兄，我尚未娶親，那些女兒，也隻是庶女罷。’

  都城裏頭的富貴人家，怎會允許家中子弟未成親便有孩子出生呢？

  李氏心中卻隱隱有了猜想，故作無意道：‘宋公子還未說過家中是做的哪一行呢？’

  ‘布莊。’

  宋齊雲臉上是冰冷的顏色，他是在賭，賭閆崢夫婦會不會如同外麵的那些人一樣，帶著有色眼鏡看待自己。

  如若是賭輸了，大不了仍是如同往日一般，自己一個人獨來獨往，也省得牽掛，可若是賭贏了，自己便有了朋友。

  宋齊雲這一張好皮囊，又是人畜無害的模樣，閆崢自是不知道他的那些花邊新聞，李氏本也不知。

  可他偏又自己藏不住話，如今憑著他說的那些，倒是拚湊了個七七八八，她一介婦道人家，每日街頭巷尾與人說話，總歸是知道些的市井八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