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今日份的一更
作者:杜卿卿      更新:2020-05-18 02:57      字數:5256
  第96章 今日份的一更

  “小姐,您昨夜可是沒歇好?

  縷縷春光從軒窗流淌到屋子裏,遊玉將帳幔掀起,掛在兩旁的金鉤上麵。

  她注意到薑嬈的麵色比以往多了些蒼白,眼眶也泛著紅腫。

  繡海棠花帳幔一打開,明媚的春光映照在薑嬈麵上,女郎的麵越發顯得冷白,宛如剛被濯洗過的白色山茶花,透著幾分清冷脆弱。

  薑嬈抬起青蔥的指尖揉著眉心,“遊玉,備好車馬,待會兒去華神醫那裏。

  她夢見晏安中了奇毒,藥石無醫,回到開封半年後殞命。

  因著之前做的夢一一應驗,薑嬈不敢對這次的夢掉以輕心,更何況夢中涉及到的是晏安,是她想要一輩子走下去的郎君。

  夢中的晏安,因著中毒,身子孱弱,如玉的麵容變得蒼白無神,他靜靜的躺在那裏,臨死前也未能清醒過來一次。

  薑嬈閉上眼,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夢中的場景。

  不管這個夢是真是假,哪怕隻有一絲可能,她絕對不會讓晏安遭遇夢中的這些事情。

  除了夢中晏安逝去帶給她密不透風的悲痛之外,薑嬈還有些懷疑。

  夢中的晏安,因著陳邵殘存的部下,才中了毒箭。這個說辭,聽起來非常的可信,也很合乎常理。

  可薑嬈知道晏安的性子,他做事沉穩得當,若當真有漏網的逆賊,晏安一定不會掉以輕心,而是會將這些逆賊一網打盡。

  也就是說,在有漏網之魚的情況下,晏安不會放任自己處在危險之中的,一定會有提防。

  再者,這個說辭也隻是石崇等人的猜測,他們根本沒有捉到真凶。

  薑嬈隱隱有股念頭,她懷疑謀害晏安的,根本不是那些逆賊,而是另有其人。

  華神醫,人稱“濟世華佗,醫術高明,上了年紀後便隱居獨山,輕易不下山。

  薑嬈兩年前遊獨山時,陰差陽錯間找到了這位華神醫的茅廬,自那以後她常給這位華神醫送些稀缺的藥材,投了華神醫的好。

  薑嬈的父親薑侯爺,身上的沉屙舊疾,也是因華神醫給的方子,才醫治好的。

  這次,薑嬈又來到獨山,“神醫,您可聽說過半夏悲這味毒藥?

  夢中晏安中的奇毒,便是半夏悲。

  “半夏悲來自西域,藥性劇烈。華神醫鶴發白須,“老夫十幾年前見識過有人不幸中了此毒,故此,對這味毒藥印象深刻。

  “這味奇毒,如它的名字那樣,在半夏時節,效果愈發顯著。中此毒者,五經六脈盡數受損,全身劇痛,不久就會昏睡過去。然,哪怕是在不清醒的時候,中毒者也並沒有失去知覺。也就是說,中毒者雖然醒不過來,仍經曆著蝕骨的痛。

  華神醫接著道:“一般中毒者,昏迷不醒後的幾日便會喪失性命,這也算是一種解脫。但那些意誌堅定或者心有執念不願就此離世的人,會熬的時間更久一些。然,忍受的時間越久,這些人承受的痛也越大。

  聽著這番解釋,薑嬈雙肩微顫,攥緊手中的帕子,夢中的晏安昏迷不醒後,半年後才油盡燈枯,他該是何等的堅毅,又該是承受了多少無法想象的噬痛!

  “神醫,此毒可有解?薑嬈尚還抱著一絲希望。

  “無藥可解。華神醫搖搖頭,“老夫這些年並未放棄研製解藥,但沒有一絲頭緒。

  薑嬈的心不由得快速下沉,眸中湧上清愁,華神醫醫生精湛,卻也沒有法子解這味毒。

  從獨山回去之後,薑嬈將自己關在屋中,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事情按夢中的軌跡發生,半夏悲無藥可解,這也意味著,晏安絕對不能中這味奇毒。

  薑嬈匆匆寫了幾封信,一封寫給開封的晏池,托他留意開封有沒有哪位神醫可以解半夏悲這味毒。

  另一封自是給晏安的,薑嬈在信中詳細寫了夢中的事情,提醒他多加提防。

  即便寫了信,薑嬈還是不放心,晏安在淮陰,不久之後又要帶兵去泉州攻打陳邵,兩人距離遙遠,僅靠書信傳播太耽誤事情。

  若是過不久她又做一些夢,未能及時通知到晏安,導致晏安仍經曆了夢中的事情,那便為時已晚。

  思及此,薑嬈清亮如水的眸子變得堅定,“遊玉,給我收拾些適合去南方穿的衣服,不要帶太多東西,平常的用品就好,動作一定要快。

  遊玉訝異的問道:“小姐,你要去南方?

  薑嬈起身,“是,我去找父親母親,你趕快收拾行李,明天咱們就出發。

  薑嬈記得很清楚,夢中大軍凱旋是在仲夏時分,也是那個時候晏安中的箭毒,如今已近孟夏,留給薑嬈的時間不多了。

  她無法眼睜睜看著晏安可能會遇到危險,也無法心安理得的留在南陽等晏安歸來。

  她要去淮陰找晏安。

  聽聞薑嬈要去淮陰找晏安,晏氏一時沒有同意,“南方形勢不穩定,你一個姑娘家,去那裏總是不安全的。

  薑嬈將夢見的事情告知晏氏和薑侯爺,“父親,母親,女兒夢見二表哥中了毒箭,這個夢太真實了,恍若夢中的一切都是不久之後真實發生的。女兒若是不去陪著他,即便待在南陽,女兒無時無刻不惦記著二表哥的安危。

  薑嬈這是第一次在薑侯爺和晏氏麵前提及預知夢一事,他們二人並不知曉薑嬈之前也做過幾次預知夢。

  晏氏安慰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心裏掛念著二郎,憂心過度,才會做這些夢。

  “不是這樣的,母親,這些夢都是真的。薑嬈眼眶泛紅,淚水跟著落下來。

  她粗粗將之前做的幾次夢,給薑侯爺和晏氏講了一遍,“這不是女兒第一次夢見這些事,巧合也好,假的也罷,女兒隻有陪在二表哥身邊,若再做了什麽夢,才方便提點他的安危。

  聽到薑嬈告知這些事情,晏氏和薑侯爺驚愕的一時未出聲。

  他們二人知曉薑嬈不會撒謊騙人,聽她這般一說,不禁有了幾分相信。

  薑侯爺神色凝重,皺著眉沉思,“嬈兒若是要去,便去吧,不管真假,去一趟才能安心。二郎無事最好,若真不幸出了意外,嬈兒也能提供些幫助。為父撥一隊侍衛護送你去淮陰,再讓鈞煜陪著你一起去,務必要注意好你自己的安危。

  薑侯爺口中的鈞煜,是薑家二房的長子,也是薑嬈的堂哥。

  薑嬈應下來,“謝父親、母親允許。

  她很感謝,可以遇到薑侯爺和晏氏這樣的父母,他們對她雖未有生恩,卻有養恩,總是支持她所有的決定。

  薑綰的聲音軟軟糯糯,心疼著薑嬈,“姐姐,你做這些夢的時候,一定會難過吧?

  薑嬈笑著搖搖頭,“是很難過,但現在我倒慶幸能夠做這些夢。

  薑綰乖巧的坐在薑嬈旁邊,“姐姐,我在家裏陪著父親母親,你一路上一定要萬事小心。

  薑嬈道:“別擔心,從南陽到淮陰,一路上都是大祁的國土,很安全的,我會安然無恙的回來的。

  薑綰咬著唇,神色擔憂,“姐姐的預知夢,可曾出現過裴大哥?

  薑嬈安撫道:“沒有夢見他,想必他應該是安全的,你別擔心,姐姐去了淮陰,幫你照看裴柯的。

  聽聞薑嬈要去淮陰,與薑家大房分了家的薑家二房,厚著臉皮找到薑嬈。

  “嬈兒,你四妹妹嫁去淮陰幾個月了,她第一次去到那麽遠的地方,你去了淮陰,替二嬸捎些東西給她。

  薑嬈自是應下,她又突然想起曾夢到過的淮陰侯祁信。

  看起來她因著去到開封而避開了祁信,可兜兜繞繞這麽久,她還是沒有避開他。

  ——

  淮陰這邊,祁信在府上設晏,宴請晏安、石崇以及高淮善等人。

  祁信端著酒盞,“晏大人和石指揮使第一次來淮陰,忙於軍務之餘,也要抓著機會好生享受一番。淮陰的吃食和開封的口味不同,淮陰的女子和開封的女郎也不一樣。

  話音落下,他拍拍手,數個清秀美人著華麗的衣衫進到屋中。

  祁信唇角帶著莫測的笑,“你們幾個,今夜好生侍奉幾位大人。

  這幾位清秀佳人瞥見晏安清雋的眉眼、深邃的輪廓,好一個豐神俊朗的郎君,不約而同的朝他那裏送著秋波。甚至有那大膽的女子,試探著來到晏安身邊。

  晏安神色冷淡,未將一絲視線投注在這些女子身上,薄唇輕啟,“過去。

  他聲音雖不重,卻顯露出冷冽和威嚴。

  “這些女子可是入不得晏大人的眼?祁信一直注意著晏安這邊的動靜,他莫名的一笑,“聽聞福寧郡主仙姿佚貌,綽約多姿,晏大人有這樣明媚的未婚妻,自是看不上本侯府中這些上不得台麵的歌姬了。晏大人可真是好福氣啊!

  晏安眉眼冷漠,並不接著祁信的話提起薑嬈,而是道:“陳邵逆賊猖狂,聖上又將此項重任交予我與石指揮使,每日要處理的事情頗多,實在無心放縱享受,望侯爺見諒。

  “晏大人勤勉盡責,讓本侯慚愧。祁信挑眉笑道,擺了擺手,“不必伺候了,你們下去吧。

  這些女子離去的時候戀戀不舍的偷瞄了晏安一眼,郎君芝蘭玉樹,若是能和這樣的郎君睡上一覺,也是值了。

  宴席還在繼續,有一侍女為晏安斟茶時,一不小心未拿穩茶盞,茶盞骨碌碌滾落在地麵上,清茶灑在晏安的錦袍上。

  這個侍女立即跪在地上,“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晏安天青色的錦袍暈了一片嬰兒握拳大的微黃茶跡,他借過帕子擦拭幾下,“無妨,下去吧。

  祁信出聲,“晏大人若不介意的話,換上本侯的衣衫。

  晏安道:“多謝侯爺好意,然我不勝酒力,再加上天色也不早了,便不麻煩侯爺,我也該回去了。

  祁信挽留道:“晏大人何必這麽著急?

  晏安語氣清和中帶著疏離,“軍中有令,亥時前不歸罰軍棍三十,我做為領將,自是要遵守軍規。

  “二郎你先回去,我再喝幾蠱酒,就跟著回去。石崇接過話。

  等晏安出去屋子,在侍女的引領下出府,隻是過了一刻鍾,還未出去淮陰侯府,晏安察覺出不對勁,他停下腳步,“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兒?

  侍女轉身福了一福,“大人,我們夫人想要與您說些話。

  “我與你們夫人素無往來,沒有見麵的必要。

  晏安剛欲轉身離去,身後傳來女子的聲音,“不過半年不見二表哥,二表哥竟與我這般生分。

  來人正是薑嫿,哪怕夜色已深,她仍打扮的精致,塗脂抹粉,“我也沒有其他意思,二表哥如今是大姐姐的未婚夫,我許久不見大姐姐,頗是想念,這才想著找來二表哥問一問大姐姐的近況。二表哥千萬別誤會。

  晏安冷冷看她一眼,隨即移過視線,“嬈兒一切都好,晏某告辭了。

  “二表哥別急著走,去年夏季在南陽的時候,彼時我未婚配,二表哥尚未定親,一轉眼,你我再見麵時,竟已換了一重身份。薑嫿微微一笑,“嫁到淮陰人生地不熟,格外想念家裏人。如今恰好見到二表哥,便覺得多了幾分親切。

  “夫人若是掛念家裏人,寫封信回去即可。晏安不欲再聽薑嫿的廢話,轉身離去。

  “別走。薑嫿幾步攔在晏安麵前,“我許久不見家裏人,見到二表哥就如同見到家中親人般。雖去年二表哥隻在薑府待了幾日,可我到現在,心裏還牢牢記著二表哥。

  薑嫿這話說的委實越界,晏安神色冷淡,說出口的話也沒有一點兒溫度,“夫人既已為人婦,應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

  晏安接著警告出聲,“還有,我與你並無幹係,我並無你這樣的表妹。

  薑嫿有些訕訕,“你是嬈兒和綰綰的表哥,我稱你一聲表哥也是使得的。二表哥怎的如此冷淡。

  晏安墨色的眸子好似一汪寒潭,冰冷的深不見底,“你是嬈兒的妹妹,又是淮陰侯夫人,當知道什麽是禮義廉恥,省得辱沒了嬈兒的名聲,讓外人笑她有個不守規矩的堂妹。

  薑嫿緊緊攥著手中的帕子,“二表哥這話是何意?

  晏安露出譏諷的笑意,“看在嬈兒的份上,我不與你計較,若再有下一次……,晏安話雖沒有說完,卻不言而喻。

  他不再停留,大步出了淮陰侯府。

  但凡稍微講規矩、沒有抱著其他心思的女子,都做不出故意讓侍女領著晏安與她見麵的舉止。

  薑嫿打得什麽主意,晏安看的分明,同是薑府出來的女子,怎的差別就這般大呢?想到這兒,晏安對薑嫿又多了些厭惡。

  還是表妹最好,嬈兒溫柔知禮仁善,晏安心中這般想著。

  望著晏安離去的頎長身姿,薑嫿臉上的笑意落下去,晏安這般不給她麵子,竟還諷刺她不知廉恥,辱沒薑嬈的名譽。

  不過無妨,眼下晏安在淮陰,不管他和自己有沒有幹係,晏安說了可不算。

  她可好久沒見到自己的好姐姐了,是時候寫封信,問候一下薑嬈了。

  薑嫿在信中添油加醋,故意模棱兩可的寫了一些她和晏安的相處,派人送去了南陽。

  不過這封信注定交不到薑嬈手中,薑嬈在侍衛和薑鈞煜的護送下,離開南陽去往淮陰。

  為了盡快到晏安身邊,薑嬈主動要求加快趕路速度,她不是一個嬌氣的女子,中途也很少在一個地方停留,盡量的節省時間。

  一連趕了二十來日的路程,她整個人瘦了一圈,越發的惹人憐惜。

  晏安早先一步收到薑嬈的來信,薑嬈在信中將一切事情都告知了他,還說要來淮陰找他。

  再過不久,晏安與石崇、高淮善就要率兵殲滅陳邵,這個時候,晏安自是不願讓薑嬈來這裏,可薑嬈已經動身上路,晏安無法子,盤算著薑嬈到淮陰的時間,當日在城門迎接她。

  “表哥。薑嬈一進去城門,便看見晏安身影。

  光聽這一聲表哥,晏安便知道是薑嬈來了,不然這世上還有哪個女郎會這般清甜的喚他表哥呢?

  薑嬈今日穿著一身碧色春衫,鬢發間的薔薇玉簪精致,剪水的雙眸靈動的看著晏安,宛若三月細柳,娉娉嫋嫋。

  女郎一下車,一旁的行人不由得往薑嬈這裏偷瞄,女郎就是傳說中的神仙妃子啊!

  薑嬈朝著晏安走近,盈盈含笑,“表哥。

  晏安注意到其他人落在薑嬈麵上的視線,心裏有些不舒服,拿出一個幃帽,衝著薑嬈道:“帶上。

  薑嬈見到晏安隻顧著興奮,沒有注意到其他人的打量,鼓起腮幫子,“表哥好凶。

  她朱唇抿成一條線,“表哥,我千裏迢迢來找你,你都不想見我的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