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一更
作者:杜卿卿      更新:2020-05-18 02:57      字數:5510
  第91章 一更

  薑二夫人摸著鬢發上的珠釵,幸災樂禍的對著薑嬈道:“二嬸最後再勸你一句,男人啊,想娶你的時候,巴不得急著將你娶回去。不想娶你的時候,找各種借口拖延婚期。既然你與二郎的親事延後,就要做好準備,咱們薑家還沒有出過被退親的姑娘呢。

  “不勞二嬸費心。薑嬈淡然閑適的出聲。

  晏氏從門外進來,語氣不滿,“二弟妹說的這是什麽話!二弟妹是嬈兒的嬸子,這些話是你做嬸子的該說的嗎?

  薑二夫人剛想反駁幾句,一看見晏氏身後不怒自威的薑侯爺,就如老鼠見了貓似的,訕訕一笑,“我就是隨口一說罷了,大嫂何必這麽生氣。

  對於薑侯爺,薑家二房的畏懼是刻在骨子裏的。

  二房無能,這麽多年一直仰仗薑侯爺,也曾見識過薑侯爺發怒時的樣子,薑侯爺將士出身,一身武力便足以讓人畏懼臣服。

  說完這話,薑二夫人思量起自己如今也是淮陰侯的嶽母,頓時有了底氣,尤有不甘的又道:“我知大嫂看不起我們二房,可我也沒什麽惡意,不過是為嬈兒著想。大嫂和嬈兒不願意聽,我也不做這些惹人嫌的事情了。

  話音落下,她甩著帕子離去。

  晏氏搖搖頭,“這個二弟妹,說話越來越不著四六了。之前因著薑嫿成親一事,對咱們大房起了埋怨,薑嫿出嫁後,肉眼可見的張揚了起來,今個竟然還挖苦嬈兒。

  “莫生氣。薑侯爺勸解道,“我準備,與二房分家。

  俗話說,父母在,不分異,薑侯爺礙於薑老夫人的緣故,這麽多年一直沒有與二房分開,二房不知上進,仰仗薑侯爺而活。

  之前二房因著薑嫿的親事,數次暗地裏埋怨薑侯爺,今個又諷刺薑嬈。

  自己的女兒自己心疼,既然二房不識好歹,不把親情放在心上,那他也不必再顧及二房的麵子。

  “分了也好,咱們侯府,被二房攪得烏煙瘴氣的。晏氏平日不在背後道人是非,可因著薑嫿執意嫁給淮陰侯一事,對二房寒了心。

  薑嬈當然同意分家,父親照顧二房這麽多年,非但沒落到一聲好,反倒養大了二房的胃口,養出個白眼狼,不識好歹。

  一家人坐在一起閑話了幾句,薑嬈想起那個預知夢,試探的問道:“父親,你下屬可有姓江的?

  “當然有,嬈兒你是說江琛?薑侯爺不解,“怎的問起這個問題?

  江琛?和夢中夢到的那人的名字一樣,薑嬈心頭疑惑更甚,麵上卻不顯,“隻是聽遊玉提起了一句,有些好奇罷了。

  薑侯爺“嗯了一聲,“江琛是個好兒郎,他父與為父多年的交情,如今他已弱冠,我讓你母親為他張羅親事。

  江琛的父親與薑侯爺相識多年,江琛任提轄一職,傳承了他父親的一身武藝,劍眉星目,不卑不亢,薑侯爺挺看重江琛。

  若是薑嬈未與晏安定親,薑侯爺曾起過讓江琛當上門女婿的打算,如今隻得作罷。

  薑嬈不動聲色的分析著那個夢境,夢中顯示,她最終與江琛定親,在成親的前幾日,南陽城起了戰亂,江琛提著刀,神色陰翳的一步步朝著自己走近。

  這個夢已經過去很久,可江琛沉重的腳步聲,如敲得很密的鼓點,好似一步步觸在薑嬈心頭,還有他陰翳又複雜的表情,至今一回想起來,薑嬈便覺幾分壓迫和慌張。

  若薑嬈沒有猜錯的話,她覺得夢中的江琛,是想要殺了自己的。

  如今看來,現實的走向和夢境不一樣,她與晏安定親,自是不可能與江琛有什麽幹係,可薑嬈還是無法將這個夢拋到腦後。

  有歹人欲攻南陽城,江琛要殺了自己,雖然無法驗證夢境中的這些事情是真是假,但未雨綢繆,薑嬈一定要提前做好準備,阻止這些事情發生。

  薑嬈對著薑侯爺道:“父親,女兒前幾日外出,竟看到有將士在守城門的時候打瞌睡。咱們南陽多年安穩,無戰亂發生,將士們不免會鬆懈,若有朝一日遇到什麽不測,恐一時難以應敵。

  薑侯爺若有所思的點頭,“嬈兒說的有理。為父聽聞,近日南方時有動亂,雖不知具體情況如何,但加大提防總是不錯的。

  解決了這件事,薑嬈心裏橫亙的便是江琛。

  薑嬈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從未與江琛見過麵,為何在夢境中,他想殺了自己?

  ——

  開封這邊,在晏安出發前,是晏池和俞昭的親事,親事辦得很盛大,來了許多賓客,晏府的幾位郎君負責招待客人,忙的不著地。

  當日晏安喝了許多酒,他墨眸迷離,若不是他要去攻打陳邵,再過不久,他也能和薑嬈成親了。

  嬈兒和俞昭交好,若今日嬈兒在,她應該很開心吧。

  嬈兒笑起來時,一雙碧眸燦如繁星,洋溢著滿滿的笑意。

  “二哥,你不能再喝了,你醉了。晏三郎一把拿過晏安麵前的酒壺,看著二哥落寞的神色,怪讓人心疼的。

  “嬈兒可有給你寫信?晏安問了一句。

  晏三郎抿著嘴搖搖頭,“沒有。

  晏三郎又道:“二哥,你和表妹快點和好吧,表妹不在府上,總覺得少了點什麽。

  “三弟,你說,嬈兒會原諒我、不生我的氣嗎?晏安有些不確定,他害怕即便薑嬈知道了事情真相,也不願原諒他。

  晏三郎信誓旦旦的道:“肯定會的,表妹善解人意,二哥,你要多哄哄她,而不是惹她傷心難過。

  東宮中,太子祁毓愧疚的看著晏安,“子瞻,是孤對不住你,若你未站在孤這一邊,三皇子也不會這般針對你,在父皇麵前讒言舉薦你領兵攻打陳邵。

  太子畢竟是一國儲君,暗中準備兵馬、攻打陳邵的消息瞞不過他,得知晏安是領軍人後,太子當即請求祁宣帝收回成命,祁宣帝自然不同意。

  即便太子不願看到自己的好友可能遭受危險,卻也無可奈何。

  晏安輕輕一笑,“殿下無需自責,事已至此,隻有做好準備,全力以赴。

  太子歎口氣,“領兵攻打陳邵絕非小事,孤知你肩上壓力頗重。孤別的也幫不了你,但你有什麽需要幫忙的,隨時寫信告訴孤。孤也會盡量照拂晏府,你盡可安心出發。還有孤的侍衛,由裴柯帶領,孤悉數交與你,幫助你作戰。

  晏安道謝,“多謝殿下。

  太子給晏安倒了一盞酒,“子瞻,你我多年好友,你幫助了孤許多。明日就是大軍出發的日子,勝負不重要,孤惟願你平安歸來,孤日日祈禱你平安。

  “一定會的,我還沒有看到殿下娶親呢。晏安笑著打趣了一句,將那杯酒一飲而盡。

  明日就要帶兵去南方了,晏安早早的回去晏府,和阮氏、晏池一起用膳過後,話了會兒閑話,他又去看了晏老國公。

  等待他的將是一場惡戰,不知會有什麽樣的後果,一但出什麽意外,他可能連家人的最後一麵也見不到。

  然而,他卻無法光明正大的將一切事情告知家裏人,也無法光明正大的來一場告別。

  一家人在一起其樂融融,晏安咽下喉中的幹澀,“父親、母親,陛下派兒子去南方辦事情,少則半年歸來,多則時間不定。兒子不孝,無法在父母身邊盡孝。父親、母親和祖父照顧好身子,不必為我擔憂。

  “怎得突然要去南方?阮氏有些不舍,但她知道,這是朝廷的命令,不容置喙,“母親這就為你收拾行李,南方和開封的水土、吃食不一樣,你去了估摸著會水土不服。那裏潮濕,你貼身的衣服要多帶些,母親再給你帶些牛肉幹和一些醬菜、果脯。

  晏安露出笑意,“母親,東西都收拾好了,您歇著,兒子陪著您說說話。

  晏仲拍了拍晏安的肩膀,兒子如今越發的巍峨,他站在二郎身邊都要低一頭了,“二郎,父親不知你最近再忙什麽,但看得出你很是勞累。你是父親的驕傲,可父親也不忍看著你這麽辛苦。

  “父親,兒子不累。晏安寬慰道。

  他從出生到現在,可謂是一帆風順,受到無數追捧,如今他成了領軍人,攻打陳邵是他的責任,他有這個信心,凱旋而歸。

  晏池出聲,“二弟,你放心,大哥會照顧好父母和祖父的,你放心去做你的事情,晏家永遠是你的後盾。等到了南方一切安排妥當後,記得來信報平安。

  晏池看著晏安,“二弟你要早早的回來,大哥還等著參加你的親事呢!

  “好!晏安笑著應下。

  俞昭如今是晏安的長嫂,自然要管好晏安,“二弟,你可要記得,不能做對不起嬈兒的事情。

  晏安輕笑,“好好好。

  第二日一大早,晏安特意穿上了薑嬈給他做的寢衣,他將薑嬈給他做的荷包帶在了身上。

  此時天為未亮,開封城處在沉睡之中,街道上無一行人。

  春寒料峭,敲響的鼓點振奮人心,讓將士們忘卻無孔不入的寒意,渾身上下熱血沸騰。

  兩千名將士羅列一字排開,身著兵甲,手拿武器,披堅執銳,一派森嚴。猶如一片黑雲壓城般,旌旗立在前方,昂首以待。

  這是一場秘密進行的戰鬥,前期的一切準備都處在保密狀態,隻有等將士們離開開封,消息才會散布出去。

  晏安騎在最前方的高頭駿馬,同樣著一身沉重的鎧甲,一旁的火把映亮晏安的眉眼,越發顯得他麵容清冷剛毅,墨眸漆黑。

  以往的慵懶風流不見,晏安周身充斥著沉穩與威嚴。

  太子前來為他送行,高聲說些宣言鼓舞士氣。

  晏安調轉馬頭,朝向身後的士兵,擲地有聲,“大軍出發,我與諸位將士同進同退,戰必勝。

  春風將他這句話傳入每位將士耳中,諸位將士齊齊高呼,“戰必勝,戰必勝,戰必勝。

  聲音振聾發聵,氣勢如雲般翻湧,激勵著每一位將士。

  隨著晏安一聲令下,兩千將士上馬出發,馬蹄聲如驚雷般撼動地麵。

  出去開封城門的那一刻,晏安回頭望了一眼,此時天已經沒有一絲光亮,高聳的城門厚重古樸,街道上空無一人。

  這是他第一次擔此重任,也是他第一次行軍打仗。

  初接到命令時,晏安還有些恐懼和擔憂,時至今日,他成長了許多,勇往直前的奔赴戰場。

  “三皇子,大軍出發了。一小廝匆匆進到屋子中,對著祁恒稟告。

  祁恒冷笑一聲,聲音低沉,聽起來讓人不寒而栗,“派人跟著晏安,找到機會,殺了他,務必讓他命喪南方,不能活著回到開封。

  小廝應聲,“是,奴婢這就去。

  祁恒端起案桌上的酒盞,一飲而盡,隻覺稱心快意。

  他等了這麽久,終於等到了這次機會。戰場上刀劍無眼,死一個人稀鬆平常,沒有人會追究。

  晏安帶給他那麽多屈辱,他一定要十倍百倍的回報過去,他要讓晏安就此消失。

  ——

  二月份,小草漸露,春意漸濃,鶯飛蝶舞,春風拂麵。

  柳梢頭的綠意淺淺,如煙般飄渺:幾株桃花次第開放,一片盎然生機。

  不少孩童在寬闊的地方放紙鳶,各種樣式的紙鳶飛在半空,為初春增添了不少熱鬧。

  薑嬈仰頭看著天空中的紙鳶,唇角不禁露出笑意。

  她忽然想起,在開封的時候,晏安和她一起放過紙鳶。

  兩人奔跑在草地上,紙鳶越飛越高。

  後來,兩人躺在草地上,薑嬈幾縷青絲貼麵,晏安將她的碎發別在耳上,忽的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然後,兩人的呼吸纏綿,親在一塊兒,晏安的唇溫熱,動作輕柔又強勢。

  直到高飛的紙鳶纏在了樹稍,薑嬈推了他一下,晏安這才懶洋洋的坐起身。

  想到這件事,薑嬈情不自禁的露出盈盈笑意,隨即,她壓下唇角,怎麽又想起晏安了,她才不要想這個混賬呢!

  回到南陽這麽多天,晏安沒有給她來一封信,哼,他就是個混蛋。

  “遊玉,咱們出去逛街去。

  脫去繁瑣厚重的冬衣,薑嬈換上春衣,衣料纖薄,腰間帛帶隨著走動飄揚,越發顯得薑嬈細腰如春柳,身姿婀娜玲瓏。

  薑嬈出府欲上馬車時,忽的瞥見身旁不遠處有一郎君。

  郎君身著常服,手執刀劍,劍眉星目,英氣魁梧,巍峨若玉山。

  薑嬈問了一句,“之前未見過你,你是?

  這位郎君的目光在薑嬈芙蓉麵上稍稍凝望,然後垂下眼瞼,麵上很是恭敬,作揖道:“郡主,屬下江琛,奉侯爺的命令,護衛郡主出行。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聽在薑嬈耳中,宛若波濤洶湧的海浪。

  江琛,這就是夢中會殺了自己的那個江琛。

  薑嬈麵色不顯,視線打量著江琛,“我隻是出去走一走,不需要你來護衛,你下去吧。

  江琛又拱手道:“郡主,這是侯爺的吩咐,屬下恕難從命。

  自打薑嬈在開封遭遇了兩次意外,薑侯爺至今想起來仍後怕,是以,薑嬈每次出行,薑侯爺必派人在一旁保護她安危。

  薑嬈又道:“我這個人念舊,以前的那個侍衛呢,讓他跟著我就行。

  她不認識江琛,也不了解他的為人,可是因著夢境中的事情,未雨綢繆,薑嬈並不打算讓江琛接近自己。

  江琛依舊是恭謹的樣子,“郡主,之前的侍衛有事在身,侯爺有令,以後就是屬下來保護郡主出行。郡主可是對屬下有什麽不滿?

  “沒有。薑嬈不再搭理他,上了馬車。

  馬車上,薑嬈細眉微蹙,江琛出現了。

  夢中的江琛會殺了自己,現實中的江琛與自己剛剛見麵,這個夢境到底是真是假呢?

  方才短短交流,薑嬈觀其表麵,江琛沒有什麽不尋常的地方,與其他下屬並無什麽兩樣,恭謹的對自己回話。

  隻是,薑嬈感覺江琛有些隱隱的不對勁,許是夢境作祟,許是女子天生的直覺。

  薑嬈喃喃道:“到底是哪裏不對勁呢?

  馬車外的江琛,麵容冷毅,不經意間,他的視線透過馬車車壁上的窗格,掃在馬車內端坐著的明豔動人的女郎。

  女郎依舊是那麽的好看,江琛唇角露出莫名的笑。

  薑嬈第一次見到他,可他並不是第一次見到薑嬈。

  江琛父親與薑侯爺交情匪淺,幾年前他曾隨著父親去過侯府,見到了雖稚嫩卻已顯露姝色的薑嬈。

  當時,隻是匆匆一瞥,可這般千嬌百媚的女郎,任誰看一眼,都忘不掉。

  江琛從他父親那裏得知了薑侯爺有為薑嬈挑選贅婿的打算,自那以後,他越發勤勉上進,在薑侯爺麵前盡力表現。

  可惜,薑嬈和晏安定親了。

  江琛本死了這條心,可他前幾日得知薑嬈回來了南陽。

  知道這個消息後,江琛鬼迷心竅般,想要接近薑嬈,想要將她藏起來,成為他一個人的所有物。

  他內心的念頭如燒不盡的野草,瘋狂的肆意生長。

  ——

  晏安作為這次的領軍人,一路上和將士們同吃同住,其實他是有潔癖的,可在關鍵時刻,顧不得講究那麽多。

  夜幕降臨,晏安凝望著漫天繁星,思緒不禁飄向遠處。

  父親、母親和祖父他們應當知道了自己要去往南方攻打陳邵的消息,隻希望他們不要太過擔憂。

  那嬈兒呢,她會擔心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