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章 恩將仇報
作者:白小圓      更新:2020-05-18 01:36      字數:2565
  這是一個越瓷的窄口執壺。

  沈姝的手,隻伸到壺頸的位置,便再也伸不下去。

  她晃了晃壺身,壺裏的水碰觸壺壁,出極輕微的空響。

  那空響聲,若仔細分辨,和那日藥鍋的空響極其相似!

  “這壺底定也藏著毒!”沈姝篤定地道。

  沈晉明聞言,愕然睜大雙眼。

  沈姝神色凝重地拿起桌上的燭火,走到沈晉明麵前,用火光照向他的臉——

  在燭火的映照下,沈晉明黑色的瞳仁,似蒙著一層不正常的淺灰色。

  沈姝閉了閉眼,仔細搜羅腦海中,方才在她嚐到那口“竹葉味”的熱水時,浮現出的信息。

  “這水裏的毒,是雲疆深林的灰布依,無色,因生於毒瘴竹林中,有股極淡的竹葉味。服之逾五日,會使人失明,逾十日,會令人七竅流血而亡!”

  此話一出,不隻是沈晉明,就連房頂上偷聽之人,臉色都齊齊一變。

  就在這時——

  “咣當——”

  房外突然響起瓷器破碎的聲響。

  福喜的聲音,從院子外頭傳進房間:“什麽人!來人!快來人,有刺客!”

  沈姝聽見這聲,眉頭深蹙。

  此時是深更半夜,若被人現她在三哥房裏,她怕是要被爹娘給打死。

  她急忙道:“你中毒不深,灰布依的解藥,須得施針方能解開,明日你想法子來桃花齋一趟。我先走了,這個水壺,和那日靜思園的藥鍋,應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一定要查出來是誰。”

  沈晉明肅容點頭:“你且去,我去前頭拖著他們,明日一早,我稟了阿爹便去桃花齋找你。”

  這話說完,沈晉明趕忙朝前院走。

  沈姝則裹緊大氅,拔腿就朝後院竹林狂奔而去!

  她奔跑的度極快,濕鞋子“噗嘰”的聲音,與夜風吹動竹葉的沙沙聲,混合在一起,好似還夾雜著一些奇怪異響,讓她來不及分辨,也無從分辨。

  好在那扇角門就在竹林深處,離沈晉明的明月齋,距離不算太遠。

  沈姝氣喘籲籲穿過角門,反手鎖上,拔出鑰匙。

  又將黑色大氅極快包回油布包袱裏,直直下水,朝著自己院子的方向遊了過去。

  隱約中,沈姝仿佛聽見三哥院子裏,人聲鼎沸。

  她心底全是慶幸。

  慶幸自己今夜心血來潮去了三哥院子裏,才能現水壺裏被人下的毒。

  更慶幸自己跑的快,否則被阿爹派去守在明月齋外頭的人抓住,恐怕她這輩子都別想再出府了。

  *

  另一邊,明月齋裏。

  沈晉明匆忙走到前院,就看見阿爹布在院子外麵的兵卒,背著弓箭蜂擁而入。

  福喜一見到他,直接衝上前去,憨厚的臉上全是焦急和關切:“三少爺,刺客呢?您有沒有受傷?”

  隨著他的問詢,那些兵卒直直就要往房裏衝。

  “站住!”

  沈晉明攔在兵卒麵前,沉了臉色,狠瞪著福喜:“什麽刺客?!福喜,你今晚癔症了麽?這次又見的什麽鬼,大驚小怪!”

  兵卒們一聽這話,齊齊轉頭看向了福喜。

  他們都是都護府的府兵,這幾日被沈長史以抓捕細作為名,借調來此。

  大晚上的,若被個沈府仆從當猴耍,可不是什麽美差。

  “不是鬼,不是鬼。”

  福喜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急急說道:“方才我進院子裏,看見兩個人影趴在房頂上,我一出聲,他們就飛身下去了,應是進了房間,他們可有傷到您?”

  “你說什麽?!”

  沈晉明臉色瞬間大變。

  他想到跑去後院的沈姝:“糟了!四妹!快!快去追!”

  說完這句,沈晉明帶頭大步朝著房後衝去……

  *

  沈姝上了岸,脫掉濕鞋,悄無聲息走到自己窗子下麵,把油布包袱連同濕鞋,扔進牆角的草木裏。

  她回頭朝竹林的方向張望——

  隻見內院那麵圍牆的牆頭亮著火光,人影攢動。

  沈姝心裏驚了一跳,不敢耽誤,趕緊跳進窗戶裏,關上了窗欞。

  房間裏,寂靜無聲。

  守夜的丫鬟綠桃睡在外間,與沈姝的臥房隻有一牆之隔。

  沈姝不敢點燈,摸黑脫了濕衣,換上了搭在床頭臨走前脫下的寢衣,又悄悄打開窗子,把濕衣扔進草木中。

  她提心吊膽做完這些事,再看看遠處牆頭的火光,已經不似先前那樣耀眼——

  看來,三哥已經把守在明月齋外頭的人擺平了。

  沈姝默默鬆了口氣,正要關上窗欞——

  突然,她似想到什麽,後頸猛地躥起涼意,頭皮一麻!

  她記得很清楚,在她臨去明月齋之前,為了不讓丫鬟們現她離開,特意從外麵把窗子關好的。

  而剛剛,她回來跳進窗子的時候,窗戶卻是開著的!

  電光火石間——

  沈姝想到方才在竹林裏,那道若有似無、無從捕捉的目光。

  以及逃跑時,夾雜在竹葉聲中的異響……

  倘若,這窗戶不是綠桃進屋開的。

  那就是——她房裏進了人!

  這個念頭一起,沈姝全身的汗毛根根炸立。

  她直覺就否認了綠桃進屋的可能性。

  也瞬間便想到,方才在明月齋裏,福喜那聲“刺客”,說的不是她,或許是……

  沈姝的身子未動,眼珠子卻轉得飛快。

  在她有限的視線裏,完全看不到,也絲毫感覺不到,自己房間裏的那個人,究竟藏在哪。

  沈姝的指尖,不受控製的輕顫。

  她竭盡全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關上了窗欞。

  伸出雙手摸索著,走到了床前。

  她脫鞋,掀開被子,上床,躺下。

  左手似是無意識的,伸進了枕下。

  直到摸到藏在枕縫裏,那柄冰冷堅硬的匕。

  沈姝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終於悄悄放回了肚裏。

  很好。

  今夜歇在這間房的,就隻有她和綠桃兩個人。

  她今日照過鏡子,眉心沒有香灰印。

  十有八九是死不了的。

  綠桃的眉心,也很幹淨,亦是如此。

  藏在屋裏這人,從明月齋的竹林,逃進內院,不去好藏、好躲、好逃的內花園,卻偏來了她的桃花齋。

  就意味著,這人是衝著她來的。

  三哥若知道福喜口中的“刺客”另有其人,勢必會盡快來桃花齋查看她的情況。

  那麽現下,她就隻需要等一個契機。

  隻等到屋裏這人對她動手之時,讓她能夠出其不意反殺的契機!

  這個念頭剛起——

  一道勁風突然從沈姝的右後方襲來!

  她隻覺得肩窩一麻,原本緊攥匕的手,倏然一鬆。

  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現在她的榻前,俯身下來緊盯著她,如泰山壓頂似的,帶著令人窒息的威勢。

  而他的聲音,低啞中卻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我方才救了你,姑娘莫非要恩將仇報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