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天命所歸葉大王
作者:紙老虎灬      更新:2020-12-16 06:25      字數:3653
  廣州府,番禺縣,沙河鎮,一套獨棟的小院落中,兩個男子正怒目而視。

  年長些的穿著長衫,看起來像是讀書人,而年輕些的,雖然也穿著長衫,但看上去更像是外麵混江湖的。

  年長的擋著大門,手裏拿著一根竹棍,滿臉怒火的看著年輕的。

  “你今天要敢出這門,那就不是我陳甫同的兒子!”

  年輕的則看著自己的父親,眼睛裏充滿了某種悲憤的神色。

  “父親,今日兒子必須要出去,明王殿下馬上就要進廣州,這是我們陳家報仇雪恨的絕好機會,於孝於義,大人都不該阻攔兒子!”

  “你的意思是說為父不孝不義嗎?我打死你個忤逆的不孝子!”

  陳甫同怒罵一聲,手中的竹棍猛地抽打到了兒子腿上。

  雖然隔著長衫,但陳甫同可以肯定,一道殷紅的血痕立刻就會出現在被抽打的位置。

  因為他這個好武不喜文的兒子,早不知道挨了多少次這樣的棍棒教育了,多到兩人都有些麻木。

  “你瞞著為父,悄悄把你娘你妹子送走,你以為老子不知道?那造反豈是說著玩的?

  滿清定鼎天下已經百五十年,人心歸附,你知道個什麽?黃口小兒就敢提造反二字,我看你想害死我陳家滿門,今日我就打死你這逆子,免得的禍害全族!”

  又是一竹棍抽到了年輕人的腿上,但年輕人絲毫沒有退縮之意,眼中的憤恨神色更重了。

  “大人說我是逆子,我看大人才是真正的逆孫!獨漉獨漉,水深泥觸。……父冤不報,欲活何為!

  大人才是忘記了陳家大仇的不孝子孫,當年我曾祖父為何要改號為獨漉?那就是因為他時刻記著那刻骨的仇恨,記著陳忠湣公的大仇!”

  年輕人大聲的怒吼著,原來這裏住著的,竟然是嶺南三忠之首陳邦彥的子孫,陳邦彥也是嶺南三忠當中唯一留下了一點血脈的人。

  獨漉獨漉,就是指陳邦彥唯一幸存的第三子,獨漉老人,著名文學家嶺南三子之一的陳恭尹。

  他自號獨漉,就是因為痛恨自己無法為父報仇,此君活到了康熙三十九年(1700)才去世。

  現在這院落中,年長的父親陳甫同,就是陳恭尹的孫子,怒吼的兒子就是陳恭尹的從孫陳誌誠。

  陳甫同被兒子兩聲大吼,喝的心酸不已,他啪嗒的一聲扔掉手中的竹棍。

  “我何曾忘記祖先的大仇,我曾祖父忠湣公受滿清磔刑而死,陳家上下罹難上百口,我何曾敢忘?

  可現在滿清根基已穩,造反與送死無異,逝者已矣,生者的生活,卻還要繼續。”

  “大人此言差矣,這全廣州,全粵省,何曾有幾人心向滿清?

  前有魯迅先生等六人從容就義與福州,滿清上千大兵都差點奈何不了他們五人。

  今有十三行潘行首等人首舉義旗,明王大軍即將到來,我等忠臣義士子孫正好景從,上報父祖血仇,下展平生之誌!”

  陳甫同說的是老成之言,或者叫從心大法,但陳誌誠則更有熱血。

  “殺虜寇,護祖國,還我舊河山。保明王,軍民之血,人人榮光!沙河的丁壯們,跟著老子去殺清狗,迎明王咯!

  隻要去的,一人給銀三兩做安家費,殺一個清狗給十兩,要是負傷了,也給銀十兩,誰要是不小心翹辮子了,嘿!給銀四十兩!

  這錢可都是十三行的四大家出,絕不拖欠,保證送到你們手裏!”

  屋子裏的父子兩還在爭論,外麵直接就鬧開了,大聲喊話的是一個在沙河洪門堂口裏麵混的打手,好像還是個雙紅花棍。

  不過做事就不太地道了,好家夥,直接把潘有度開的價吃了一半還多。

  可即使是這樣,對於沙河這裏的窮苦民眾來說,這任然是一筆不小的數額!

  當下居住在沙河周圍的居民如同沙丁魚般,從他們又矮又小的房屋中鑽了出來。

  “大雞哥,真的隻要去了就有三兩銀子的安家費嗎?”

  “隻要丁壯嗎?大雞你看四叔我怎麽樣?雖然老子四十五有了,但提著兩把刀從沙河砍到歸德門還是沒問題的!”

  “大雞,這錢誰出?真是十三行的人出?咱們這可就有上千丁壯,這一去可就是幾千兩銀子?”

  因為雞年生,人又長得又瘦又高,好像一隻大公雞似的,所以綽號就叫做大雞的張雞仔拿著銅鑼得意的四處看了一眼,他很享受這種眾星捧月的感覺。

  “當然有三兩,這是北江堂的宋大爺傳下來的話,他老人家已經發了江湖令,全廣州的江湖豪客,都要去殺清狗迎明王了!”

  “四叔,你怕不是吹牛吧,還能拿得動刀?”

  “李老大,幾千兩銀子算什麽,十三行每年出海的大船都是上百艘,那是金山銀海的闊佬,幾千兩銀子算得了什麽?”

  大雞一個一個為沙河的鄉親解惑,還一邊敲著銅鑼,不一會人群就在他身後排起了兩列長隊。

  人人手裏拿著長槍木棍,甚至還有拿著家裏菜刀的,不過突然,大雞的臉色陰沉了下來。

  “周蝦仔你老某的什麽意思?說了隻讓各家的丁壯去,你把你妹仔塞進來幹什麽?難道她也是爺們?”

  人群頓時哄堂大笑,周蝦仔則漲紅了臉,他提著兩把八斬刀,不服氣的伸長了脖子。

  “怎麽不行?我三妹力氣比男人還大,胳膊比你腿還粗,怎麽就不能算個丁壯?”

  眾人又是一頓哄笑,這下輪到大雞尷尬了,他看了看自己這細長細長的胳膊,再看著有些不好意思,但卻虎背熊腰,兩隻胳膊跟兩條大鐵柱一樣的周三妹楞了一下。

  “行行行!那就算你妹仔一個!”大雞不耐煩的點了點頭,隨後小聲嘀咕了一句。

  “你娘的,一個婦人女子,長得比老子還壯,怎麽長起來的?還有王法嗎?”

  小屋內,陳誌誠的臉色更加激動了,“父親,你都聽見了嗎?連沙河的鄉親們都要去了!

  父親您雖然沒去考取功名,但大家都知道你是有真本事的,也知道我們家就是陳忠湣公的後人,現在隻要你出去振臂一呼,必然萬夫景從!

  等到明王進了廣州城不倚重您又倚重誰呢,難道您不想一展胸中抱負嗎?”

  陳甫同長歎一聲,兒子字字句句不偏不倚,剛好敲打在他的心頭最柔軟的地方。

  雖然他沒見過自己的祖父陳恭尹,但父親去世時悲戚的眼神他見過,曾祖父陳忠湣公在崖山的三忠祠,他也悄悄去拜祭過,家仇國恨何曾有一日忘記。

  所以陳甫同讀了半輩子的書,但始終就沒去參加過滿清的科考,隻是在沙河教幾個蒙童謀生。

  但這一切,絕不是他想要的!他要是心裏沒有想法,怎麽會看著兒子把老婆和女兒送走沒有幹涉。

  “你母親和妹妹都安頓好了嗎?”陳甫同靜靜看著自己的兒子。

  他這個兒子從小就不像他,雖然讀書很有天賦,但卻不願意讀書,整日裏就喜歡槍棒拳腳。

  長成後更是喜歡和洪門的會堂混在一起,他原以為這個兒子是自甘墮落無可救藥,但現在看來,卻比他更有陳忠湣公的風采。

  陳誌誠臉上一喜,他早就和交趾來人搭上了線,他更知道以他的家世淵源和父親陳甫同的人望,光是沙河就能拉出上千人的隊伍。

  “父親放心,母親和妹妹如今已經登上去交趾的船了,我托了二伯家的至正幫為照顧!”

  “好吧!看來你好有準備,為父也到知天命之年了,該給自己一個交代了!”

  “吱呀!”街上正在鬧哄哄的排隊,聲音挺大,但不知道怎麽的,這一聲開門聲,卻顯得特別明顯,眾人都靜靜看著陳家的小院。

  不一會,在眾人的期待眼神中,陳誌誠拿著一杆自發火銃,護著父親陳甫同出現了,陳甫同什麽也沒拿,但就那麽一站,自有氣勢。

  “陳夫子!您也來了!”

  “陳夫子!”

  “甫同先生!”

  鄉鄰們都輕聲的問候著,陳甫同把手一拱。

  “諸位高鄰,滿清占我土地,奴役我們,不說我的祖先陳忠湣公,諸位高鄰也有先祖被滿清肆意殺戮,今日明王興漢家入廣州,我陳甫同也願意與大家一道,去迎明王!”

  “好啊!看來真該明王坐天下了,連陳夫子都願意出山了!”

  本來把迎明王當成是去領三兩安家費的沙河民眾,都興奮起來了。

  “竟然連陳夫子也願意出山,明王果真是天命所歸,那也算我雷阿虎一個!”

  一個雄壯的漢子從一條稍顯陰暗的巷子中走了出來。

  排著隊的沙河民眾看著走過來的雷阿虎和他身後的幾十條大漢,情不自禁的就是一縮,連拿著銅鑼的大雞也是一樣。

  這雷阿虎可不得了,人人都說他來沙河之前是縱橫海上的大海盜,殺的人也沒一百也有八十了。

  雖然雷阿虎出了名的低調,但沙河的民眾平日裏還是非常懼怕他,連從雷阿虎家的院子門前過,都不敢大聲說話。

  “太好了!”凝重的氣氛中,大雞幹咳了一聲,裝作一副豪氣幹雲的樣子。

  “那就以陳。。。呃。。!”

  他本來想說以陳夫子為頭,可轉頭一看如同一頭狗熊一樣的雷阿虎和他身後拿著火銃的幾十條漢子,頓時又把嘴裏的話給咽回去了,萬一這雷阿虎不同意呢?

  “陳夫子是陳忠湣公的後人,我們當然以陳夫子為首,我雷阿虎是個粗人,任憑陳夫子調遣就是!”

  不過還好,雷阿虎十分低調的說道,還衝著陳夫子拱了拱手,看起來十分恭敬。

  “可是!大雞,你剛才說十三行開出的安家費和其他費用是多少來著?”

  但雷阿虎的下一句話,立時就把大雞問成了一隻瘟雞。

  幾十秒後。。。

  四叔拿著短刀,周小妹拿著頂門的鐵棍,其他鄉鄰各拿著七古八雜的武器,追著大雞毆打!

  “尼樓某的,雞仔,狗東西黑了心了,這錢你也敢黑!”

  吹噓自己能從沙河砍到歸德門的四叔,跑了幾圈就跑不動了,他將手中的短刀扔到地上,叉著腰氣喘籲籲的罵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