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肥羊們也要反抗了
作者:紙老虎灬      更新:2020-12-05 12:13      字數:5065
  “潘行首到!”隨著葉上林花溪別院管家的高聲唱報,稍顯有點肥嘟嘟的潘有度,急匆匆的走了進來,這下整個十三行十一家行商的掌舵人都到齊了。

  “潘庶常,外邊情況如何?虎門要塞可還守得住?”

  滿頭大汗的潘有度還沒坐定,一堆人就圍了上來,潘有度有個翰林院庶吉士的頭銜,所以十三行的行首們一般都叫他潘庶常。

  翰林院庶吉士這個職位可不尋常,這是皇帝的近臣,負責起草詔書,有為皇帝講解經籍等職責。

  在明代,能入選翰林院庶吉士,的那可是一甲前三,二甲頭幾位才有的殊榮,乃是內閣輔臣最重要的來源,清貴的讓人睜不開眼。

  而到了我大清,最開始這翰林院庶吉士也跟明朝的地位差不多,雖然帶清沒了內閣輔臣,但翰林院庶吉士仍然是非常清貴的文官職位。

  但滿清朝廷,具體來說就是我乾隆,他為了打擊那些尾巴翹上天的漢人儒生,丟一丟他們的臉,做出了一件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的事情,他親自下令敕封潘有度為翰林院庶吉士。

  嗬嗬!我乾隆厲不厲害?

  你們漢人儒生不是自命不凡嗎?

  那老子就把你們最清貴的職位直接下旨敕封,還是敕封給一個不是通過科舉的非正統官,這無疑是拿大嘴巴猛扇天下所有儒生的臉。

  更加可悲的是,這要在明朝,皇帝敢這麽荒唐的敕封翰林院庶吉士,就算杖斃一堆人都辦不到,但在我大清,竟然連一個質疑的聲音也沒有,或者叫不敢質疑!

  從此,這些文人儒生在我大清的臉麵就算是丟盡了,他們從那個號稱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儒家,徹底變成了依附於滿洲權貴的奴才!

  也就是在同一時間,乾隆怒罵紀曉嵐‘朕以你文學優長,故使領四庫書,實不過以倡優蓄之,爾何妄談國事!’

  要知道紀曉嵐可是堂堂進士出身二甲第四,這要在明代,多麽風光啊!但在我帶清,在我乾隆眼中,與倡優等同!

  這些坑苦了大明的文人,終於嚐到了自己釀造的苦酒,等同倡優,亂寫一個字就要殺頭抄家,甚至開棺戮屍。

  紀大煙袋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從一個儒家文人,變成了接受精神閹割的奴才,天下讀書人,文人氣節,自此全無!

  此後一百年內,除了譚嗣同外,中國這片土地上,再也沒出過一個慷慨激昂的氣節文人,這股精神,直到民族革命時代,才由陳天華,鄒容等人找回來一些!

  花溪別院中,氣喘籲籲的潘有度喘了半天,最終一句話都沒說出來,隻是無力的擺了擺手,就被葉家的丫鬟給扶到裏間靜室去了。

  葉上林眉頭一挑,臉上一副無奈的表情,“諸位,潘庶常應該是有些急火攻心了,大家稍安勿躁,待我延請名醫調理一二,等到潘庶常身體一恢複,我再召集大家共同謀劃!”

  作為主人的葉上林都這麽說了,屋子裏麵的家行商行首,就隻能麵帶的憂色的散去了。

  隻是他們不知道的是,盧觀恒和伍秉鑒這兩位繞了一圈後,又從另一處暗門進入了葉上林的花溪別院。

  花溪別院一間比較隱秘的院落中,所謂急火攻心的潘有度正在一口酒一口菜吃的正歡呢!

  “成之兄要不要也來吃點?”潘有度衝著瘦高個、大腦袋的伍秉鑒笑道。

  盧、葉、潘、伍,號稱行商四大家,特別是最近十幾年來,他們四家互相聯姻,早就結成了攻守同盟,還分別把持了不同的大宗出口商品,聯手打壓其他人。

  比如葉上林經營最多的茶葉,其他三人就不會去動,最多做點小打小鬧的。

  而伍秉鑒把持絲綢瓷器等,其他三家也不會怎麽去碰,這幾家人通過壟斷,來達到賺取巨額利潤的目的。

  而今天在場的四人中,潘有度雖然年齡不必其他幾人小,但卻是剛剛進入這行的。

  雖然潘家世代為行商,但潘有度此前一直在讀書,他真正入場,是在一個名為蔡世文的總商經營失敗自殺後,才進入這行的,所以他才會悄悄跑到虎門前線去打探情況,因為其他三人太顯眼了。

  盧觀恒出身貧寒,年齡也有些大了,並沒有自認為是文人的潘有度那份故作的氣度。

  他這些天急得嘴角都起了大火泡了,所以直接毫不客氣的按住潘有度繼續夾菜的手說道:“憲成,你到還真的吃得下,快說說外麵的事情吧,你真是要急死我啊!”

  滋溜!盧觀恒按住了潘有度的夾菜的右手,他卻還是用左手端起了酒杯,美滋滋的品了一口後,才搖了搖頭說道。

  “能怎麽樣?虎門營水師劉參將,虎門要塞宋參將投敵,沈瑄沈軍門估計已經成仁了,大角、沙角、威遠、靖遠等炮台全完了,我走的時候虎門要塞還在放槍放炮,但我估計也撐不了多久了!”

  “什麽?”盧觀恒的臉色更加蒼白了!

  “這才多久?十二個時辰都不到吧,不但炮台全數淪陷,連沈軍門都戰死了?參將這種軍中將官都投敵了?這。。。。這可怎辦?”

  伍秉鑒摸出懷表看了一眼後搖了搖頭,“剛好十二個時辰,如果算上憲成兄來回路上耽擱的話,最多八個時辰!”

  “八個時辰!上萬大兵,五六座炮台,幾百艘戰船,就算有一半的人拚命,也不至於八個時辰就讓人打垮了吧?”

  盧觀恒忍不住喃喃自語了起來,一想到馬上就是個全家上斷頭台的結局,這位四十多歲才起飛,剛剛享受了幾年好日子的豪商,魂都沒了!

  一直沒說話葉上林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盧觀恒,也歎了口氣。

  “憲成你是個見過世麵的,又懂西學和泰西語言,不比我與盧行首這樣的粗人,你且來說說,如今這個時局,我們四家要如何才能保住身家性命?”

  “保住身家性命簡單啊!咱們帶好金銀細軟往南洋一跑,那八旗勳貴還能駕船來追?

  聽說明王把南洋打理的不錯,咱們多帶點值錢的東西,保住身家不行,但保命不難,還可以過一過尋常富家翁的日子!”

  潘有度搖著大肥腦袋,一臉的淡定,剛升起點希望神色的盧觀恒聽他這麽一說,又委頓下去了。

  要讓他們這些豪闊慣了的豪商去做尋常富家翁,誰肯啊?

  再說了,南洋再好,能比得了廣州城?

  他盧觀恒在西關的大宅子中,花園能直通珠江,雕梁畫棟堪比宮殿,南洋能比?

  伍秉鑒也跟著苦笑了一聲,“憲成兄,你知道葉行首不是這個意思,你要是有能保住咱們四家榮華富貴的點子,不妨就說出來聽聽,我們四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時候就不要藏著掖著了!”

  聽到伍秉鑒這麽說,潘有度終於放下了手中一直端著的酒杯,他似笑非笑的看著葉上林。

  “成之兄,點子,我潘某確實想了一個,可要把這事辦成,光我一個坦誠也沒多大作用吧?還得大家一起開誠布公!”

  大家一起開誠布公?伍秉鑒摸了摸下巴,他知道潘有度不會無緣無故的這麽說。

  一聽還有救,盧觀恒也恢複了一點心智,他和伍秉鑒兩人對望了一眼,很確信潘有度指的開誠布公應該不是指他兩,隨後三人一起看向了臉色稍微有些尷尬的葉上林。

  “葉行首,我的好姐夫!你也該把李侯爺給請出來了吧?我請了好幾個堂口的坐館大爺,灑了滿天的錢,都找不到李侯爺,這廣州城能把一個人藏著我潘有度也找不到的,恐怕就是您了吧?”

  既然說開了,潘有度也不藏著掖著了。

  李侯爺是誰?

  當然是葉大明王的大表哥李正林啦,雖然他的亭候爵位在葉開改製勳位後變成了一個驍騎尉,但廣州城的人仍然叫李正林李侯爺。

  如果說這些年在廣州城最風光,最吃得開的人有誰?絕對少不了李正林李侯爺!

  廣州城的所有人都知道,李正林李侯爺是交趾宋王的大表哥,也是宋王最敬重的人,就連美貌的交趾宮女一賜就是兩個!

  李侯爺愛看水上皮影戲,宋王就直接送了一整個水上皮影戲班子過來!

  李侯爺愛喝泰西葡萄汁,葉大王專門用交趾的大船送了整整半個船艙過來,這份殊榮與恩遇,誰人能有?

  也正因為有李侯爺杵在廣州城,這廣州一城,乃是粵省一省都對交趾少了好幾分戒心,葉大王還能害了自己的表哥?

  有了這份信任打底,廣州城的豪商闊佬土財主們,也才敢慢慢試著往交趾投錢去搞產業。

  所以交趾起兵的消息一傳出來,人人都習慣性的想去找李侯爺問問真假,這一問不要緊,李侯爺竟然已經失蹤好幾天了!

  江湖上各路人馬都在找他,包括廣州以及鄰近惠州、肇慶等地的衙役等,但都沒找到李侯爺,仿佛他已經憑空消失了一樣。

  葉上林輕輕的點了點頭,“沒錯!李侯爺確實是我找人暫時保護起來了,但也不是我有什麽私心,我是覺得萬一這明王進了廣州城,我保了李侯爺,或許能給大家留條活路,這廣州城人多眼雜,也不好跟你們仔細分說!”

  看到葉上林承認,三人麵上一副喜出望外的樣子,但同時又在心裏狠狠的豎起了中指!

  葉上林這解釋簡直就是欲蓋彌彰,尼瑪的,這恐怕不是在保大家的命,是在保你葉家一家的命吧!

  “那就請李侯爺出來一見吧!”盧觀恒的聲音都有點低沉了。

  這盧、葉、伍、潘四家互相之間都是糾纏在一起的,葉上林這麽做,可就真有點不地道了。

  葉上林歎了口氣,也沒什麽好解釋的,他本來就是存了私心的,隻是今天確實有點難堪了,其他兩人還好,潘有度的可是他的小舅子!

  他娶了潘有度的堂姐,雖然不親的,但也跟親的差不了多少,他也是靠著潘家的支持,才搭上福康安的線鹹魚返生的,現在這麽做,確實不地道。

  “去把李侯爺請出來!”葉上林衝著身邊的兒子說道。

  今年四十一歲的葉上林,長子葉夢龍都二十有三了,所以也跟在了葉上林身邊,這種事情,是真正的生死存亡大事,當然隻有自己的兒子來打理才會放心。

  沒過多大一會,稍微有些受了點驚嚇的李正林,一臉不樂意的出來了,特別是看著院子裏麵站著好幾個人,那就更不爽了!

  他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現在他這腦袋,保準已經上了知府乃至總督衙門的預訂中了,這葉上林說得好聽,什麽萬無一失,那萬一有失呢?

  “李侯爺到了,憲成有什麽話就說吧,哥哥我現在可真是沒什麽隱瞞了!”葉上林苦笑著說了一句。

  潘有度則仔細看了一下,確實是李正林,他先跟李正林見了一個禮,然後沉吟了一下才說道。

  “其實潘某要說的這個法子,盧行首、成之兄未嚐沒有想過,咱們都知道,這兩廣之地的綠營精銳,早就被孫士毅給葬送在交趾了,雖然已經過了年,但一直就沒恢複過。

  而廣州城的八旗子弟,天兵無敵都不知道是哪年的老黃曆了,絕對不堪用!

  而明王殿下,精兵五六萬,海船千艘縱橫無敵,八個時辰就拿下了虎門要塞,廣州城指日可下,既然我們都在交趾投了大錢,何不直接去投靠明王?

  這些年咱們向北京城的報效可不少,要是我們投靠了明王,這些報效還用給嗎?還用擔心還不上錢嗎?老子直接吞了,毛都不給他們一根!”

  一席話,盧觀恒、葉上林、都沉默了,這個問題,他們早就想過了,隻是一直下不了決心。

  因為我大清現在雖然不能說是海晏河清,但也絕對沒到窮途末路的時候。

  全國還有上百萬兵,八旗子弟也還沒有全部腐朽,至少北京城的健銳營,漠南漠北招募點蒙古馬隊,東北老林子裏麵抓一些索倫人,這些都還是有些戰鬥力的。

  而葉大王雖然船隊無敵,但陸軍的底子也就是那麽兩三萬人,因為又要搞工業化,又要爆兵,這交趾一地的產出根本就不夠,加上南洋和蘭芳大島,能勉強維持兩萬高消耗的精銳就算不錯了。

  雖然葉大王認為自己的兩萬軍隊足夠精銳,搭配兩三萬輔兵,足以橫掃至少長江以南。

  但別人可不這麽認為,他們覺得就算交趾軍隊再精銳,還能以一打十?甚至一打二十?

  所以開戰以來,哪怕複興軍展現出了強大的戰鬥力,但人心仍然是在滿清這一方的。

  “風險太大了啊!咱們虧的這些錢,要是擠一擠或許還能還上,可要是跟了明王,萬一朝廷勝了,那就萬劫不複了!交趾和蘭芳大島可不需要我等這樣的外貿行商!”

  盧觀恒露出了一絲心動的神色,這條路他其實早就想過了,但就是下不了決心。

  “風險?”潘有度哼了一聲,“盧翁,幹什麽沒有風險?

  就算咱們不投靠明王,光是目下這一關就過不了,我要是明王,這麽幾條忠於滿清的大肥豬擺在這,不來抄個家什麽的,那都對不起自己!

  可要是現在逃出廣州城去,那咱們的貨和錢怎麽辦?沒了這些,京城的旗人大爺不得把你我殺了解恨?”

  一提到這個殺字,盧觀恒就是一抖,他出身貧寒,四十歲了才熬出頭,剛剛過了幾年有錢的日子,兒子都才七八歲。

  不比潘有度等人生下來就是少爺的命,他的好日子才過出滋味呢,現在就要沒了,也正因為這樣,他的賭性也大,在交趾砸的錢也最多!

  當下盧觀恒重重的歎了口氣,“憲成,你說個章程吧!我盧老三跟你幹了,左是死,右也是死,大不了朝廷打回來了,我跑去南洋打魚去!”

  盧觀恒表態了,葉上林也輕輕點了點頭,他本來就對滿清朝廷的壓榨十分不滿。

  三個人把眼神看向了伍秉鑒,長的跟個外星人似的伍秉鑒,也隻能緩緩點了點頭。

  盧、葉、潘、伍四家都是連在一起的,他們投靠明王,伍家還指望可以獨善其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