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南北明鄉人(兩章合一,今天一更)
作者:紙老虎灬      更新:2020-10-21 08:02      字數:4621
  恥作北朝臣,綱常鄭重。

  寧為南國客,竹帛昭垂。

  明王永治南天,天光化日。

  鄉裏安居越地,地利人和。

  葉開看著這兩副對聯默然無語,這是身居南圻嘉定的明鄉人,共推吳仁靜千裏到北圻升龍來遞給葉開的。

  越南目前的明鄉人可以分成南北兩派,兩派的處境也因為當年北鄭南阮對明鄉人的不同態度,而有所區別。

  南圻的明鄉人由於阮家優待明鄉人而大多出仕,阮家的基層官員,很多都是明鄉人或者跟明鄉人有牽扯的人擔任的。

  比如眼前的吳仁靜,曆史上他就做到了工部尚書、嘉定協鎮(類似漢代州牧的官職),死後還進入了中興功臣廟。

  他之後的著名明鄉人潘清簡,更是做到了機密院大臣、戶、兵、刑三部尚書,被稱為越南的李鴻章。

  但在北圻,由於臨近清朝,鄭家害怕滿清幹涉,而對明鄉人多有限製,北圻的明鄉人所以多是耕讀傳家,在鄉間活動,他們間接影響的漢人儒士或者學生,才大多活躍於官場之上。

  吳仁靜帶給他的這兩幅對聯,曆史上是掛於越南胡誌明市明鄉嘉盛會館的,上世紀六十年代,常校長和陳誠等人還親手書寫匾額相贈。

  而現在,本應該在今年修建的嘉盛會館,恐怕是建不成了,因為由於葉開的強勢崛起,導致了阮福映的猜忌,興建嘉盛會館起主導作用的吳仁靜都把官給丟了。

  “汝山,你的官職丟了?”輕輕的把手中的對聯放下,葉開笑著問吳仁靜。

  還沒娶阮氏玉琬的時候,葉開就認識這個字汝山的吳仁靜了,或者說阮福映麾下的明鄉人,葉開都注意過。

  “郡公做的好大事業,那阮福映外寬內忌,怎麽還容得下我等明鄉人,不隻是我,就連鄚公都已經歸家閑住,隻能讀一讀書打發時間了。”吳仁靜嘴邊露出一絲苦笑。

  “那汝山就留在我這,侍郎以下你隨便選吧!”

  既是明鄉人,吳仁靜又是個擅長搞內政和外交的人才,葉開當然要重用他了。

  吳仁靜搖了搖頭,“郡公以為我是為何要來這裏?我可不是來求官的,郡公應該放在下南歸,以待天時,更要顯示你沒有勾連明鄉人的意圖,勿使阮王生疑也!”

  葉開摸了摸開始長了一點胡子的下巴,“汝山說的是,我本來就沒有勾連明鄉人的意圖,這北圻之地就夠頭疼的了,哪還顧得了這許多!”

  “真沒有?”葉開說沒有,吳仁靜好像竟然還有點不滿意似的。

  “真沒有!”葉開堅定的搖了搖頭,他有點搞不清這個吳仁靜的路數了。

  葉開可沒自大到,認為凡是明鄉人都會向他聚攏的地步,人心難測,這些明鄉人在越南已經安家上百年了,心裏的感情更傾向誰,難說的很!

  “那郡公就把這兩副對聯,還給在下吧,就當吳某沒有來過。”吳仁靜拱了拱手說道。

  葉開一點沒有遲疑,直接把這兩副對聯遞給了吳仁靜,吳仁靜頓時就楞了一下,隨後接過對聯開始慢慢的往外走。

  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實在忍不住了,他長歎一聲,又回頭看著葉開。

  “郡公真有沒此心?”

  “哈哈!”葉開樂了,跟我搞什麽欲擒故縱的心理戰術嘛,他對著吳仁靜招了招手。

  “汝山,你要說什麽就直說吧,何必拐彎抹角的。”

  吳仁靜沒法,隻能有點尷尬的走了回來。

  “郡公可知我等明鄉人之心?”

  說罷他又怕葉開說什麽不知道,直接繼續說了起來。

  “我等之心,皆在這兩副對聯之中,恥為北朝臣,寧為南國客,可這南國客卻不好當,一百多年了,仍尚有寄人籬下的感覺。

  但天不棄我等遠鄉之人,幸得郡公天縱英才,我等如今正翹首以盼!”

  一席話說完,吳仁靜眼看葉開仍然還是沒開口,隻能淡淡的說道:“我北上之事,鄚公是知道的!”

  看來這吳仁靜確實是知道些什麽,葉開臉上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我是廣南阮家的女婿,本來是來幫人複國的,現在反要奪人家業,有些不好辦呐!”

  吳仁靜鄭重的施了一禮,“郡公有心就行,其他事,吳某等自會謀劃,必然要讓郡公之兵,興的堂堂正正!”

  葉開看了幾眼吳仁靜,隻見他臉色肅然,顯得胸有成竹,想了一會,也猜不透這個吳仁靜要用什麽辦法。

  阮福映現在對於葉開來說,確實有點不好操作,在外人看來,阮福映出兵相助葉開打贏了甘馬昔之戰,北上時,又供給糧米金銀和民夫,葉開手下的一半泰西軍人,本來也該是阮福映的,阮福映也大方的讓給了葉開。

  綜上,在大多數人看來,阮福映不但是葉開的大(舅)哥,還對葉開是有恩的,人家都如此大度了,還要無端去奪人基業,確實有點說不過去。

  但要是不奪,阮福映始終是個威脅,誰知道這打不死的阮小強,會不會在什麽給他來一下?

  而且嘉定和九龍江平原如此富饒,該能容納多少移民,該可以出產多少大米,實在讓人垂涎啊!

  所以聽到吳仁靜說有辦法,葉開也很高興。

  “若是如此,我當設立嘉定巡撫一職,統管南圻之事,汝山當為此巡撫!”

  吳仁靜聽著葉開給出的條件,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拱了拱手,嘴上卻說著:“我非為高官厚祿而來,乃是為天南之地的漢兒計!”

  “我知汝山乃高潔之士,嘉定巡撫雖然高官厚祿,但更是責任,非汝山何人能當?我送一送你!”

  葉開走下座位,親自把吳仁靜送到門口,不管這家夥用什麽辦法,隻要能然他名正言順的拿下南越,一個嘉定巡撫該給!

  。。。。

  敬天殿,這是升龍皇宮的正殿,升龍皇宮除了是黎朝的皇宮,同時也是越南曆史上李、陳、等朝的皇宮。

  這座皇宮曆史上在法國殖民時期,受到了搶掠和摧毀,隻有皇城北門的被保存了一點。

  而現在,升龍皇宮正是他最輝煌美麗的時候,占地雖然比紫禁城要小,可又比李氏朝鮮的景福宮要大的多了。

  從正門端門到敬天殿就有差不多接近五百米,要知道紫禁城也就是南北長一千米左右,所有的建築算上的話,升龍皇宮大約有五分之二個紫禁城大小。

  而今天,就是葉開大會北越土豪們的日子,這些天,葉開還沒確立政權,他的軍隊隻占據了升龍左近,其他地方的基層行政,都還在這些北越土豪們的統治下。

  今天能來到敬天殿的,人數並不多,隻有差不多二十來人,但都是北越之地非常有影響力的土豪,也是願意跟葉開混的土豪。

  不肯跟葉開混的,比如太原、宣光、富平等地的土豪士紳,現在都在深溝高壘,做著土大王的美夢呢。

  敬天殿中,雖然還不是安南國王,但葉開還是坐在一個小號的龍椅上,享受了一把群臣朝拜的皇帝癮。

  這升龍皇城從太監、宮女、到小官吏一應俱全,葉開隻需要把皇城守衛換成自己的人就行了。

  不過升龍的中樞機構經過機場兵災已經不全了,現在是要重新任命的時候了。

  敬天殿中,一票的北越土豪士紳,除了吳氏父子以外,最重要是士紳代表就是潘輝益、鄧陳常、阮理等人了。

  而其中潘輝益還是吳時壬父親吳時仕的學生,跟吳時壬是同窗,還娶了吳時壬的親妹妹,算是他們一家子的。

  潘輝益左側的鄧陳常就是隸屬於升龍的彰德縣人,西山朝幾次征辟他,他都堅辭不出,曆史上最後投靠了阮福映。

  這個人能文能武,在阮朝滅亡西山朝的戰鬥中屢立戰功,是個典型的書生為將之儒將。

  不過後來在順化擔任兵部尚書其間,被大臣黎質告發其在北城兵曹任內,隱匿稅收等不法之事,阮福映將其下獄論罪。

  結果這老兄也是頭鐵的厲害,或者叫強的厲害,屬於那種發起脾氣來什麽也不顧的強驢。

  他在獄中作《韓王孫賦》一首,自比為漢朝的韓信,暗諷阮福映如漢高祖一樣殺害功臣。

  阮福映大怒,賜其自盡,他還不從,於是更加憤怒的阮福映,派人將其縊死。

  葉開摸著下巴想了想,這阮福映有什麽好怒的?

  你一個天南之地的小角色,能被人比成漢高祖了,你還發怒?

  發怒的該是漢高祖吧?

  而鄧陳常這個人,屬於那種才能非凡,但人品不太行,既貪財又好色,而且還自視甚高,強得不行的一類。

  這種人,如果在能容人的明主手中,如唐太宗、宋仁宗,或者明孝宗這種老好人君主手裏,那絕對是可以大放異彩的能臣。

  偏偏阮福映是個外邊看著像是明主,內裏其實小肚雞腸、報複心強的偽明主,結果就隻能撲街了。

  阮理則是為著名學者範貴適的門生,乙卯年,即1783年的黎朝進士榜首,現任越南山西、海陽的督學。

  但由於越南科舉舞弊嚴重,進士前三名也不用狀元、榜眼和探花稱呼,阮理的這個進士榜首並不吃香,混了五六年還是個督學。

  但他在北越之地的名聲卻非常響,他和他老師範貴適名滿北越,徒弟門生遍布各地,手裏雖然沒有兵權,把卻握有輿論權。

  阮惠也曾幾次征辟他,但因為阮惠想把喃字推到跟漢字一樣的地位,而被阮理等人抵觸。

  他寧願做個督學官糊口,也不去升龍任職,屬於一個極端的漢文化或者應該說是儒家文化的維護者。

  而且在原本曆史上,阮理的女兒清關夫人,還是越南曆史上最著名的女詩人。

  隻是有點搞笑的是,阮理一輩子在維護漢字和漢學的地位,他的女兒卻是以擅用喃字作唐律詩,而名留後世的。

  而阮理的座師範貴適那就更不得了了,這家夥雖然是阮理的座師,但實際上比阮理還小五歲。

  他十八歲就考中進士,曆任黎朝的東閣校書、翰林院校討、京北道監察禦史、添差知工番等職。

  後來阮福映時期最著名的學者、大臣阮文理、阮文超、何宗權、武宗璠、朱允致、範會等人,都出自範貴適門下。

  當然,做為這樣的北越儒家大牛,現在是肯定不會來朝拜葉開的,他是北越的清流文官之望,葉開如果能拉攏到他,北越就穩了。

  但現在他肯派得意門生阮理前來,其實就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了,要知道阮惠三次入主升龍,三次征辟範貴適他們,人家可都是不理睬的。

  他們要是理睬的話,阮惠第二次擊破阮有整的時候,就可以定都升龍,絕對不會幾次占據升龍又退走的,究其原因,就是因為阮惠得不到北越土豪士紳的支持。

  除了這些文人,剩下的大多是北越大家族的首領和握有兵權的原黎朝故將。

  葉開思量了半晌,本來在他預料中,是沒有這麽多越南人來投靠他的!

  他還以為這些人會用對付阮惠的態度來對他,還準備下狠手清理一批,為日後招募兩廣的客家人騰出地方呢。

  可這特麽的,現在竟然是投靠的多,擺譜的有,但不投靠不合作的少!

  咋辦呢?總不能人家都投靠你了,還要大開殺戒吧?

  說不過去啊!

  可要是不殺掉一批,繼續讓這些家夥把持北越,他的工業化怎麽搞得下去?

  那他和黎朝那個傀儡國王又有什麽區別?

  還有孫士毅和黎維祁死在了諒江,這鍋總得有人去背吧?

  逃回去的清兵不少,肯定有人看見過武文勇和阮文訓的族人,知道有越南土著參與其中,光把鍋甩給西山朝招募的華南海盜,肯定是不行的,起碼也要用幾個北越土豪的人頭,來給我十全老頭當台階下。

  而且不弄死幾個不開眼的,誰又知道他葉束武殺伐之果斷,兵戈之鋒利呢?

  現在的葉開,兩腳還是懸空的,雖有萬餘精銳,但隻能控製升龍左近。

  不殺人以立威,不弄幾隻下場淒慘的猴子做榜樣,恐怕還震懾不了他們!

  更可慮的是,除了這些地方,他現在治下實際一個民都沒有。

  葉開的根基在南洋四州和已經跟他綁在一起的平順諸土豪,但他總不能把這些人給帶到北越來吧,人家過得好好的,為什麽要千裏迢迢的來遭這個罪?

  看來還是隻有從兩廣吸引足夠的客家人到北越來,如果麾下能有三十萬客家人,再拉攏明鄉人和祖籍中國的漢人,他的王座也才能坐得安穩。

  他娘的!葉開臉頰一抽,一個破北越,十幾萬平方公裏,三四百萬人口而已,怎麽就要這麽勞心費神的?

  他總算知道明末的崇禎怎麽二十幾歲就白頭了,本身能力一般,還管著幾百萬平方公裏的爛攤子,手下盡是刁滑的老油子文臣,不白頭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