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一章
作者:莫輕寒      更新:2020-05-17 22:11      字數:4185
  魏字軍的人都等的人心惶惶的時候,長牙將軍自己回來了,沒事兒人一樣的吃過了飯開始收拾了自己的東西。

  身後跟了一群欲言又止的領導人們。

  最後後斐長歎了一口氣,還是什麽都沒有問,隻下令底下人趕緊即刻開拔。

  那時候魏字軍的人就知道,他們的主公對於長牙將軍,那是真的偏愛的,隻有少部分人覺得,後斐是怕得罪了長牙。

  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長牙這一去,直接十年都沒有回來。

  這十年裏,開了茶鋪的尋栯,每隔半個月就會關門休息兩天,不驕不躁得看著自己一頭青絲變白發,一張嬌顏成鶴皮,等來了天下歸一,魏朝建立的那一天。

  這十年裏,從一開始,村子裏有人陸陸續續的想要上門提親,到後來看著她飛快老去,覺得怪異,健健敬而遠之,再到後來,天下局勢漸穩,村子被合並,修建官道需要征用村子土地時,村子裏的人陸續都搬去了更加富裕的地方,隻有尋栯放棄了一切的補貼和安置,隻要求在管道建好後,能夠容她在道旁有一個簡單的茶鋪,給過往的行人們賣賣茶水。

  最後這方麵什裏隻剩下了垂垂老矣的她一個人,守著一個茅草棚子的茶鋪。

  尋栯的視力越來越不好了,外麵下雪的時候,她看著雪花隻覺得天地間一片蒼白,她坐在茶樓前,摸索著縫補自己手裏的衣物,心裏想著,若是那個人再不回來,隻怕她這輩子再也看不清他了,若是那個人回來了,隻怕也認不出她了。

  尋栯從來沒有告訴過長牙,抽魂草沒有真正的解藥,那個能夠緩解毒性的解藥,能換來她這十年的壽命,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了,從此常人一年,便是她的十年。

  這時候又有一行三四人拿著官文的差役進來了。

  “老大娘,給來壺茶嘞。”

  尋栯轉頭凝神聽了聽,回道:“老身近來染了風寒,各位差爺莫怪罪,茶在爐子上,各位自己拿,茶水不收錢,隻看各位喝完之後能再續上,供下一位客人來飲。”

  那群官差都愣了下,有個最年輕的嘀嘀咕咕道:“早就聽說這道上有個奇怪的賣茶老婆婆,收不收茶錢都是隻看心情的。”

  最年長的那個官差,立馬拍了說話的那個腦袋一下,又揚聲對簡易櫃台後麵的尋栯道:“大娘莫怪,這小子就是嘴上沒把門,天氣寒冷,您老多注意身體,這茶水咱們喝完肯定會給續上的。”

  尋栯不在意道:“勿怪勿怪,倘若你們願意給老身講講外麵的事兒,那老身再送你們一壺酒一鍋熱菜。”

  “那感情好啊,可要多謝大娘您啦,您想知道外麵什麽事兒,隻要咱們知道的肯定告訴您。”

  尋栯慢慢的放下手裏的衣服,從櫃台下麵拿了粗糙的瓷瓶裝的一壺酒,又打開右手邊不遠處的小爐子上的燜鍋,直接拎著鍋把將鍋放到了櫃台上,那個最年輕的差役哈了口氣,搓了搓手,就腳步輕快地過來接了過去,笑嗬嗬地討饒道:“婆婆,我嘴臭,你不要介意我剛剛說的話。”

  尋栯也笑著搖了搖頭,法令紋更深了,顯得十分的慈愛,道:“說了勿怪,你們快去吃點熱熱身子。”

  幾個人先是悶頭吃了一氣,身子暖和了以後,這年長的那個差役抬頭問道:“婆婆,你是想知道哪樣的消息?”

  尋栯又開始摸索她手裏的衣服,年長的那個差役神情都變得柔和了許多,緊接著就問道:“婆婆手裏的衣服是做給自家兒子的嗎?這年關就要到了,您兒子應該也快回來了吧?”

  尋栯手頭感到一痛,隨即有些無奈的笑著搖搖頭,摸摸將手指捂在了那旁邊一塊帕子上。

  “你們聊你們的,不拘是什麽樣的消息?我就是喜歡聽聽熱鬧罷了,自從入了冬,已經五六天沒人在茶鋪停留了,那些個騎馬的人都來去匆匆,不知道忙些什麽呢?”

  年長的那個差役,喝了口酒後,道:“可不是,今年這天氣可是太冷了,要是換在往年可不知道要凍死多少人呢?婆婆你說那些騎馬的人,我估計都是下去傳信和賑災的,可沒有時間留下喝口茶,也幸虧今年入冬前,咱們魏朝就統一天下了,如今的皇上也是一位民君,這天底下的人,熬過這一冬以後,日子就都好過了。”

  這話兒一說完,他左邊的那個差役就接道:“這話說的可是了,我可是聽說皇上為了賑災,他是連下了三道火急令,但凡查到一絲底下官員詢私舞弊的,可都是直接抄家滅族的。”

  “這樣好,隻要皇上他眼裏不揉沙子,咱們這些送信的日子都好過,要不然到時候上麵說一套,下麵陽奉陰違,還以為是咱們這些送信的,沒有把意思傳達到,什麽鍋都讓咱們背了。”

  尋栯就不再插話,聽著他們閑聊。

  “你別說,我聽說咱們皇上最恨的就是背後一套,麵上一套,以前可是吃過親兄弟的虧,所以現在他最偏愛的就是咱們的長牙將軍。”

  “喲嗬,咱們長牙將軍可是個人才啊,據說那是叫一個鐵麵無私,神勇無比,看見誰都敢揍,曾經都差點把皇上給揍了,就是現在,我聽說還是那樣我行我素,一個不樂意給皇上甩臉子都是家常便飯。”

  “怎麽還叫長牙將軍呢?不知道人家如今已經是太平侯了?天下就沒有他打不贏的仗,毫不誇張的說,咱們這個魏朝能建立,七成靠長牙將軍,真乃是咱們男兒的榜樣。”

  “哎,你們聽說了嗎?”其中一個差役突然壓低了聲音,道:“我聽說其實之前咱們皇上根本就沒有真的搗毀前皇室,放出來的風聲都是假的,就為了找個好的由頭起義罷了,而前朝末帝在攻破宮門的時候帶人悄悄的走了密道,後來又拉起來一杆子軍隊準備殺回去,可惜他最後還是沒有逃過咱們將軍的手掌心,最後被咱們將軍給親自手刃了,而就那次長牙將軍因為姓魏,還差點被黃袍加身,據說那時候軍裏一大半的人都要擁立。”

  那差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最年長的那個差役打斷,酒碗啪的扔到了桌上,厲聲道:“胡說八道什麽?你不要命了,我看你喝了幾口馬尿,就不知道誰是誰了。”

  說話的那個差役驚了一身的冷汗,低著頭再也不管再多說什麽了。最年長的那個差役還一直瞪著他,就跟個準備獵食豹子一樣凶。

  最年輕的那個差役看他模樣可憐,磕磕巴巴道:“老大,咱們這兒也沒什麽外人,不用那麽小心的。”說著還看了一眼櫃台後麵的尋栯,道,“那婆婆看著也不是多嘴的人,而且也不一定聽的清啊。”

  另外一個一直沒怎麽說話的差役這時也道:“是啊老大,往後我們會更加注意的,不該說的時候肯定一個字不說,現如今不就是咱們哥幾個說說閑話又怎麽了,難道你心裏就沒有一點為將軍可惜的嗎?我記得上次您遠遠看了一眼將軍,千軍萬馬裏把咱們驚了馬嚇傻的皇上從敵軍手裏救了回來,你也說過將軍可惜的話。”

  那最年長差役就有些沉默了。

  最年輕的那個又忍不住開口道:“我還有小道消息聽說啊,咱們將軍做了皇上不下二十次,可其中有好些次,那皇上就是故意遇險的,誰知道懷著什麽心思呢?”

  剛剛被批評的那個也忍不住又抬頭道:“是啊,咱們將軍才姓魏,雖說隻是魏家的義子,可既然起義時就借了魏家名,總比姓後的要名正言順的多。”

  “我們出來送信前,有次路過翰林院後花園,無意聽到首輔大人跟翰林院的院長商量說要建議皇上,把喬長公主賜婚給咱們將軍,天知道咱們將軍這會兒還沒有從邊關胡人那個最後的戰線上退下來呢,封侯的旨意雖然早早的傳了過去,可這人還沒有回來,他們就已經給算計上了,但願最後別是最後走狗烹良弓藏。”

  這話說完以後,氣氛一下子有些冷了下來,櫃台後麵的尋栯你已經無意識地停下了手裏的活。

  她有些想笑,她一直都知道,長牙不是池中物,這些年來,陸陸續續的聽到許多他打勝仗,得民心的消息,這還是頭一次真真切切的聽到有人說,為他可惜,恨不能他親自上那個位置,那麽必然他是有資格坐上那個位置的,側麵說明他確實是世界上最優秀的人。

  一壺酒喝完的時候,幾個人身上都軟了,臉色也紅潤了起來,最年長的那個差役突然把碗往桌上一扔,沒頭沒腦的嗤笑道:“憑的他有什麽本事?天羅地網都攔不住的人,又要怎麽藏怎麽烹,怕別到時候惹火上身,後悔莫及。”

  其他三個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就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拍著桌子笑道:“可不是,據說十年前長牙將軍入伍,從上到下揍個遍開始,咱們皇上就是供著他的,要風有風,要雨有雨,說不好聽的,隻盼著他不要一個邪勁起來,跑到敵方陣營去了。”

  “哈哈,這話說得好,可不是這樣嗎?”

  幾個人站起來朝櫃台喊了一聲道:“婆婆,謝謝你的酒,下回咱們還來,今兒先走著,您多歇歇,茶壺裏的水都給您續上了。”

  “哎。”尋栯回道,“各位官爺慢走。”

  那群人走了以後,尋栯又坐著發呆了半天,天黑的時候才蹣跚地站起來,摸索著去了桌邊,桌子上除了殘羹冷炙,還有一錠足足有十輛的銀子。

  尋栯摸了摸銀子,撿起來,隨手往櫃台扔了過去,然後又慢慢的收拾著桌子上的東西,收著收著就突然笑了起來。

  大約這世界上誰都做不了長牙真正的主公的,他那樣的性子比脫韁的野馬還要獨,不反水回頭氣死你就不錯了,想要真正束縛他,可是找不出第二個人的。

  那唯一的一個可能就隻有她了,一個可能明天就再也睜不開眼的她。

  尋栯收拾完東西,坐在桌子邊,感受著外麵撲麵而來的寒氣,又夾雜著一些老遠之外的梅香。

  “我會堅守我的諾言,等你一輩子的。可是,我又不想耽誤你一輩子。”

  長牙回來的那天又下了好大的雪,他沒有騎馬,而是一身便裝,一手牽著馬,一手拿著一把紅梅,胳膊上搭著一個癟癟的小包袱,遠遠一看就像是外出遠行歸來的人。

  他從那條都官道的盡頭慢慢的走了過來,後頭蔓延了兩道長長的腳印,天地間一片銀裝素裹,幹淨的不行,仿佛把他這十年的血腥戾氣都給洗刷幹淨了。

  尋栯精神頭越來越不好了,本來打算今天把茶鋪也關了,在後麵多歇歇的。但不知道為什麽今天一醒過來,心裏就隱隱有些感覺,新幹一直不受控製的跳動著,怎麽也入睡不了。

  幹脆就起來,又煮了一壺茶,然後坐在茶鋪的桌子上,眯著眼睛看前方,她恍惚看到了那個男人從路的盡頭一步一步的向她走來,帶著一身的榮光,溫柔了眉眼,周遭的雪都一下子幹淨了,仿佛天地間又開了太陽。

  尋栯忍不住嘴角又彎了起來,就那麽看著那個人離她越來越近。

  最後那個剃了胡子,英俊非常的男人,一頭淩亂的頭發被整齊的豎起來,哪怕是一身便裝,也能看出行伍之人的健壯嚴肅,終於走到了她的麵前。

  她聽到那時隔十年,依舊還是很熟悉的聲音問道:“請問你認識尋栯嗎?這裏原來應該是個村子,那些人去了哪裏?”

  他的聲音還是那樣的冷靜,無論是在什麽樣的情況下,他仿佛都是高高在上的那一個。

  尋栯突然就笑了,道:“村子裏的人都搬走啦,你問的那個人,我知道她早早就嫁人了呀,你找他有什麽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