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大強麵無表情得翻身，把人撈過來緊緊抱在懷裏，深深呼吸著她身上的香氣，栯陽由他抱著，輕輕拍著他的肩膀小聲安慰道：“別怕別怕，你是我見過最能保持本心的人了，你打敗了夢修。”

  栯陽沒說，這場考驗裏，她隻是附帶，所以在她作為一個反應遲鈍的小傻子，寧可難過也選擇離開大傻子，不耽誤他的未來時，她的考驗就結束了，一結束她的神智就清醒了，但她還沒能回頭喚醒魚大強，那個夢修就再次出現，禁了她的一切行動能力，讓她隻能看隻能聽，如同提線木偶一般，被夢修拉著一路跟隨魚大強十年，看他從鄉下混賬大傻子，一點點蛻變成為舉國愛戴的一國之君。

  栯陽還記得夢修那天突然出現在她麵前，發現她這麽快就恢複神智時，似乎就開始崩潰了，仿佛她的所有信仰都被推翻，她猙獰著臉，那半張臉黑氣彌漫，她一直質問她，為什麽會願意為了那個混不吝犧牲還無怨無悔，為什麽一點都不貪圖皇室的富貴，為什麽不能得不到所愛就毀掉？為什麽不去怨恨那個無情的老皇帝，還願意祝福他長命百歲。

  栯陽被禁了自由行動，自然回答不了什麽，顯然崩潰得一直大吼大叫，還不聽抓自己腳的夢修，也不是非要她的答案，這麽多年這麽多人的夢，或許很多答案其實她都明白，隻是不願意去麵對。

  崩潰差不多的夢修，突然想到了什麽，她抓著不能動的栯陽，指著迷茫得到處找人的魚大強道：“世人多貪婪，人性最醜惡，我要你看著你願意放棄一切所為的人，是如何慢慢被榮華富貴迷了眼，被紅塵迷了心，如何一點點將你拋在腦後，你看著吧，看著吧，哈哈哈，沒有人能永遠保持住本心的，誰也不能，哈哈哈”

  總的而言，栯陽的考驗還算簡單，魚大強的就很難了，他的生性散漫，好逸惡勞，卻要為了小傻子拚命幹活，到哪都帶著弱小的小傻子，他喜好富貴，貪圖享受，卻要為了小傻子得罪他的衣食父母老皇帝，差點翻臉，他不喜外物纏身，卻為了找小傻子一次次妥協，等等等等，每一樣考驗都很艱難。

  甚至夢修給他設置了許多夢的終結點，那些終結點隻要觸發，會自動將他傳送進下一個夢裏，無論是他放棄找小傻子還是參與奪嫡，甚至隻是隨便有個別的女人，都會將他有她的這場夢終結，從此進入千萬個再無她的夢。

  一開始栯陽的確是擔心的，魚大強什麽人她心知肚明，要真是個好人，當初就不會跟著魚大海在賭坊裏橫行霸道，在村子裏偷雞摸狗，而且特別喜歡占便宜，隻進不出，可是漸漸的，夢修一再被打臉，她突然就安心了。

  比如一開始，夢修指著茫然無措的魚大強，彼時魚大強被告知他的小傻子被送走了，老皇帝讓他在小傻子和皇位之間選一個，夢修得意得笑著道：“看著吧，小丫頭，男人的世界裏，在權勢地位榮華富貴麵前，女人，什麽都不會算的。”

  結果魚大強差點“弑父”，冷著臉，麵無表情但就是讓人感覺到悲傷感覺到斬釘截鐵得來了一句“沒有選擇，所有一切，在她麵前，沒有選擇”。

  栯陽動不了，眼淚卻下來了，她很想笑，隻覺得往後真的一輩子都甩不掉這個大傻子了，那一刻她還很想抬頭得意得嘲諷夢修一下，但是動不了。

  夢修顯然被打臉很疼，她身上都開始冒黑煙，一整天都再沒有開口。

  比如夢修某天指著在肉林酒池堆裏的魚大強，周圍許多眼神閃爍的人恭維著，跟木偶栯陽道：“你看著吧，他已經貪圖腹欲，喜好奉承，要不了多久，他就會忘記尋找你。”

  結果那些奉承的人回頭就跑到太上皇麵前哭著喊著要福王登基，而魚大強一再確認當了皇帝可以更方便尋找他的小傻子才點頭答應，那個勉強的表情，看的夢修“啊啊”一陣崩潰大叫，砸了周圍好些屏障。

  好不容易安靜下來，又笑的得意，道：“他這樣的人如何做得了帝王，你等著吧，要不了三天他就會被人再次給推下，到那時隻怕他會死無葬身之地，我就不相信他的心境還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然而事實上他上位後，雖然並沒有什麽要把國家治理得多麽多麽好，但是他就是民間出生，一旦他隻要從他自身思想出發，他所代表的就是最廣大的普通老百姓，自然而然的，他的每一個政令，每一個舉措，都是最普通老百姓所最需要的，最後的民心所向也隻是時間問題而已。

  比如某天又有這樣那樣的美人借故和魚大強邂逅，甚至有一個夢修化出來的和栯陽七分像的女子，使勁渾身解數想要巴結上魚大強，成為他後宮的一員，夢修有種勢在必得的肯定，跟栯陽道：“你且看著吧，沒有一個帝王能夠一直空置後宮的，即便是他自己不想納妃，那些大臣們也會逼著他接受，一旦後宮佳麗三千，樣貌如此普通的你又還能在他的記憶裏留存多久呢？。”

  然而魚大強硬是冷心冷情，還覺得老有人摔在他路過禦花園的路上，一定是路的問題，直接讓人把禦花園給拆了，改成一個魚塘，在裏麵養了好些能吃的魚，那些大臣們逼他選秀的折子，他視而不見，逼得急了，他就一摔玉璽道：“來，這個皇帝你來當，大事小事你要管，朕特麽要不要女人你還要管，你是吃飽了撐的嗎？”愣是把大臣們嚇住了，誰敢接著話呀？誰接就是有叛逆的心啊。

  到最後十年過去了，他的後宮還是隻有一個空流明頭，據說會回來，但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回來的皇後。

  而那些曾經逼迫過的大臣們也都接受了這個事實，西旌的歌舞升平，蒸蒸日上，比之前全盛時還要和樂融融，作為一個帝王，西旌曆史上再沒有做的比他更好的，他們不敢也不願意逼迫他。

  至於皇位繼承人，各封地王爺們送來的質子早早讓跟著旁聽朝政，個個都是文武雙全，在這些人裏麵隨便選擇一個守成足夠了，也因為這樣，封地的那些曾經造反過的王爺們徹底心平氣和了，安穩的不能再安穩，還主動承擔起西旌邊疆的安危，仿佛當年貪生怕死的並不是他們。

  就這樣，魚大強竟然一一躲過了夢修設下的所有終結點，那場夢裏，隻是三年，他就將一個年老多疑的昏庸帝王改造得願意兜一大圈，隻為了給他籌謀王位，僅僅十年就為一個國家開創了盛世，也整整十年，他愣是頂住壓力空虛後宮，身邊貼身伺候的宮女都沒有。

  這場夢裏他經曆了少時苦難，青年時愛別離，求不得，中年時煢煢獨立，撐起一國榮辱。

  最後那場宮宴時，魚大強彎腰拜向百官，讓多少曾經心懷鬼胎的老臣們泣不成聲，悔不當初時，夢修也徹底崩潰了，她在無邊的黑夜裏奔跑著，搖頭哭著喊著不願意相信：“不是的，不是這樣的，不該時這樣的，怎麽會？怎麽會有這樣的人，不會的，不會的！啊——”

  栯陽眼睜睜看著那半空中癲狂了一般抓臉的夢修，把自己那半張冒著黑煙的紅色臉生生撕了下來，也沒有血流下來，全都化作了一道道黑煙飄散了開去，她的身上跟被什麽在抽走東西一般，一縷縷一絲絲得四散開，伴隨她越來越淒厲的哭喊，栯陽漸漸能動了，栯陽開口想讓她冷靜點，不然所有修為都白費了。

  但是一隻突如其來的大手，淩空一抓，已經虛化的隻剩下一道影子的夢修本來到手團成了一小團光點，依稀還能聽到她更加絕望的喊聲，隨後那大手便離開了，栯陽眼前一黑，再睜眼就在客棧了，旁邊魚大強正在醒來。

  “那個壞女人呢？”魚大強悶聲問了句。

  栯陽道：“被你打敗了，你救了這裏的所有人。”

  此時外麵傳來了姥姥絕望的哭喊聲，房間裏的其他人也開始陸續醒來。

  栯陽輕聲道：“你是個英雄，大英雄。”

  魚大強慢慢緩過神，恢複了本性，昂著頭道：“哼，你才知道，我本來就是大英雄。”

  栯陽有些頭疼，十年帝王生涯，都沒能把你這死要麵子愛炫耀的性子改了嗎？

  栯陽忍了忍，還是小聲提醒魚大強應該先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魚大強也聽話，看看周邊坐起來的人，都在暈乎乎，嫌棄得皺眉，抱著栯陽就從旁邊的窗戶跳了下去，底下是條小巷子。

  到了地上，再回頭看那客棧，原來隻是一戶敗落許久的普通小院子，在一條街最盡頭的位子，不太招人眼，牆頭青草深深，那些原本以為在床上的人，其實都是在那院子廢棄大晾曬架上。

  魚大強驚悚道：“她是把我們當鹹魚曬了嗎？”

  栯陽：“…可能吧，也許是肉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