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摸索著摸了摸榕樹底下兩個小孩子的腦袋，哄著道：“我要回家吃飯了，姥姥叫我了呢，待會咱們一塊去看大戲吧，到時候我再繼續給你們講故事好不好？”

  “好。”兩個小孩也蹦著跳著離開了。

  少女的回家的路還是很熟悉的，她拿著手裏的竹竿在地上探了探路，然後就順順利利的到了門前。

  房子是一個獨門獨戶的院子，裏麵隻有一進，東邊是廂房，西麵是廚房，南麵有一個雜貨間，北麵則是一大片的空地，空地上長了一些花花草草。

  院子的正中央放著一個飯桌，飯桌上麵放著兩碗粥，一個粥盆，一碗麻油蛋，還有一碟切出來的鹹菜。

  “囡囡，吃飯了，姥姥不是跟你說了，以後不要出去亂走，外麵的世道不安全。”

  “姥姥我知道的，我也不走遠，我隻在那個榕樹下跟兩個孩子玩。”說到這裏，少女似乎還恍惚了一下，她突然想到自己好像並不記得那兩個孩子的名字，但明明感覺跟這兩個孩子玩了好多年。

  老婆婆將粥放到他的手裏，笑著道：“囡囡在想什麽呢？還不趕緊吃飯，可要趕不上大戲了。”

  少女便不再糾結一些事，高高興興的喝了粥，然後就拉著姥姥的胳膊道：“不知道今天唱的什麽戲呢？我都已經好久沒有看過戲了。”

  “唱的肯定是我們囡囡喜歡聽的，那我們囡囡最喜歡聽什麽戲呀？”姥姥笑著不急不緩得問道。

  少女想了會兒，道：“想聽仙人的故事。”

  “哦？小小年紀，還喜歡聽仙人的故事，為什麽會喜歡這個？”

  “因為隻有神仙能治好我的眼睛啊。”少女笑嘻嘻的說著，並不含有一點怨恨或者不滿，反而隻是一種很簡單的快樂，仿佛想想如果真的有神仙能治好眼睛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了。

  婆婆哄著道：“都怪婆婆在你小的時候生病，沒有人及時把你送到大夫家，姥姥害的你眼睛看不見了，囡囡恨不恨姥姥？”

  “啊，姥姥你怎麽會這麽說呀，這個世界上姥姥對我最好了，我眼睛看不見了，姥姥比我還難過呢，我怎麽還能恨姥姥呢？姥姥你以後可不要這麽說，我會不高興呢。”少女摟著婆婆的胳膊蹭了蹭，“我最最喜歡姥姥了。”

  “你呀，就光會哄姥姥開心了，好啦好啦，咱們快點走吧，快點兒趕不上大戲了。”

  路上婆婆又問了一遍：“囡囡真的隻想聽神仙的故事，不想聽一道聽才子佳人的故事？”

  少女明媚的笑容總是讓人暖暖的，搖著頭道：“哎呀，姥姥你怎麽總是讓人聽那樣的戲呀，那些都是騙人的呀。”

  “哈哈，囡囡怎麽知道那些都是騙人的，我都不知道我們囡囡這麽聰明呐。”

  “姥姥你沒有聽前麵有一家你大嬸一直在門口跟人說她的故事嗎？她說她以前是一戶有錢人家的小姐，看上了來她家借住的落魄書生，她不計身份下嫁於他，一路扶持照顧，讓他安心讀書，家中所有經濟都是她一個女人一肩挑，當初可是一段很讓人傳頌的才子佳人故事呢，可是等到那書生高中，做了官，就一個妾一個妾的往家裏抬。

  那大嬸每天都以淚洗麵，因為人老珠黃哭了更惹人嫌棄，後來她就慢慢不哭了，她不吭聲得把那些妾的孩子都給害死了，然後又去總借故打這個妾，發落那個妾，最後傳出了善妒的名聲，被夫家給休了，她的女兒因為她的名聲都嫁不出去了，她的兒子也不認她了，她現在到處跟人說自己後悔了，以後肯定會好好對那些妾，想要再回到夫家。”

  婆婆笑著道：“那囡囡覺得她的做法對嗎？”

  “怎麽可能對呢，從一開始那個書生就不安好心，既然娶了人家，就該好好對待人家，又怎麽忍心在人家為你一家的生計奔波之後，你卻嫌棄人家人老珠黃呢，而她也有不對的地方，她一定是在忙於對付那些妾的時候，疏忽了子女的教育，導致最後她的兒女不但不同情她，反而還想與她劃清關係。

  而她自己在對付那些妾室的過程中，又作下了許多的孽，如此得不償失的事，她根本想不明白，到了最後被趕出來的時候，卻將所有造成不幸的原因都放在自己的身上，從來不想想，如果不是那個男子負心，她又何苦走到如今這一步。

  要我說那男子本就是一個火坑，好不容易跳出來了，又為何再苦苦的求回去呢，即便是回去了，那裏還有多少人讓她容身的地方呢？她這樣將自己的一生全部寄托在那樣一個男人身上，已然是最大的過錯了，這才是是這一生不幸的根源。”

  “我們囡囡原來是個這麽明白的人啊，那姥姥以後可不擔心會有人把我們家囡囡給騙走了。”

  “才不會呢，我還要一直陪著姥姥呢。”

  “就你嘴甜。”

  “可是姥姥，好奇怪啊，為什麽他們的事我都知道，可是我卻不知道他們的名字呢？”少女停了下來，迷茫得道：“甚至我連我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了，姥姥我叫什麽呀？”

  婆婆愣了下，又笑著拉住了少女的手，拉著她慢慢往前走，聲音又緩又慢，讓人聽著心神放鬆，不由自主的跟著她的話走。

  “囡囡乖，囡囡是姥姥最乖的孫女，咱們現在呢，先去看大戲，這些問題啊？想不通，咱們也不要想了，等看完了戲，咱們再回頭慢慢想，姥姥陪你一塊想好不好？”

  “嗯，聽姥姥的。”

  一場大戲講了什麽少女最後並不是記得太清楚，她隻記住了台上一個扮作醜角的人的聲音，那是一個少年的聲音，音色質感和門前那棵大榕樹一樣厚重，給少女安全的感覺，偏偏那聲調又是硬邦邦冷冰冰，捏著嗓子的時候還有一些偏女音，並不像單純的醜角，惹得底下好些人給他喝倒彩。

  卻是少女經過的聲音中最好聽的。

  大戲散的時候，少女差點被人撞倒，台上那個扮作白麵小生的男子趕緊下來，想要扶一把。

  結果演醜角的那個人因為戲份結束的早先行下台了，此後一直在台下整理東西，少女摔倒的時候，恰好他在旁邊，甚至在那個白麵小生還沒趕到跟前時，少年已經抬手扶了少女一把。

  少年用的是拿在手上的那把扇子，並沒有肢體碰觸到少女。

  少女禮貌的笑了笑，小聲的道了一聲謝，便跟她的姥姥走了。

  那個演醜角的少年回頭看到白麵小生袖子裏麵露出的半截帕子，皺了皺眉。

  被那個白麵小生拿扇子抽了腦袋一下：“看什麽看，要是壞了我的好事有你好受的。”

  回去的路上，婆婆笑著問少女道：“囡囡啊，今天台上那些角，你最喜歡哪個？”

  “唔，聲音最好聽的那個吧。”少女回道。

  “最好聽的那個呀。”婆婆慢慢道，“是的呀，底下好多人都說他唱的好呢，你不知道他人也長得好，白白淨淨的，斯斯文文，一看就是個讀過很多書的，演的是龍太子呢。”

  少女笑了笑，沒搭話，如果她記得沒錯的話，那個最好聽的聲音演的並不是姥姥說的龍太子，而是那個未化形的一心想要偷龍太子龍珠的鮫人，傳說吃了龍珠以後，鮫人可化為真正的鮫，加以時日，便有望成為真龍，成為了真龍便是自然而然的仙了。

  又是一個天氣明朗的日子，婆婆又喊著少女去看大戲，跟少女說那個白麵小生這次會扮一個寒門學子，然後講述寒門學子十年寒窗苦讀，三元及第，為官後又屢破奇案，成為一代名臣的傳奇故事。

  少女在摸索著給院子裏的花花草草澆水，又細細的摸著一根蘭草，摸著它的形狀，然後不停的在心裏麵描摹，在手上比劃。

  聽到姥姥的話少女回頭問道：“都這麽多天了誒，那個戲班子還沒有走嗎？他們不是應該靠著走街串巷表演為生嗎？為什麽會在我們街上待這麽久呢？”

  婆婆也愣了一下，少女看不到婆婆眼裏的震驚痛苦，那婆婆平複了之後道：“可能因為在我們街上太受歡迎了，所以就多演了幾場。難道那今天還要去看嗎？”

  少女似乎猶豫了一會兒，最後才點了點頭道：“好的，那我們再去聽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