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大強又被爾家兄弟壓著跟船幾趟後，終於找到借口偷懶了。

  “我不會再去了，這出去三趟什麽都沒有落下的，不如跟我大海哥去鎮子上找活幹。”魚大強可驕傲得昂著腦袋。

  爾大叔這回沒說什麽，今年的收獲比起來去年更差了，除了第一天帶了點海貨回來，接下來幾天連填飽肚子都不夠，本來想要好好教人本事的，結果現在卻沒有練手的機會。

  魚大強大搖大擺領著栯陽回家了，感覺自己的狗窩哪都好，一會兒坐坐門檻伸懶腰，一會兒趴在破門板床上呼嚕呼嚕裝睡覺，再一會兒他能對著石頭凳子拳打腳踢一會兒，再給坐下來喝水歇歇。

  栯陽捧著下巴坐在牆角看他玩的不亦樂乎，就跟被關在籠子裏好幾天的狗狗，突然放出來不知道要怎麽才能撒歡夠。

  無聊的兩個小孩家家，決定下午還是睡覺打發時間，魚大強今天也沒去找他大海哥，因為昨天他大海哥洗頭的時候，從好久沒洗而結了餅餅的頭發裏扒拉出來一條紅色的小蟲子，那蟲子長得特別奇怪，扒拉出來後他大海哥猛然感覺到整個腦袋鬆了什麽，然後就抱頭吼了一聲，在他一頭霧水得時候，他大海哥又抱著他說了幾回“兄弟哥對不住你”，而後就讓他這幾天都不用去找他，他要回去處理一些事。

  處理什麽事兒魚大強不知道，他的性子也很奇怪，竟然對這種事都不怎麽好奇，反正覺得他大海哥最近一直神神道道，回頭又會跟自己好，等著就是。

  兩個人睡得好好的，突然就聽外頭吵囔了起來，兩人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拉著手出去看熱鬧。

  看到那一地的血時，魚大強被嚇醒了，而栯陽猶如當頭棒喝一般，臉瞬間慘白。

  村子裏死人了，跟栯陽一批來的一個姑娘死了，大著肚子逃跑被抓，活活被打的流產，孩子又沒能下來就大出血，死了。

  栯陽有些失神，自己總想著離開，可是真正的意願又是這樣嗎？如果真的要離開，並就應該像這個姑娘一樣魚死網破，不顧一切，而不是像如今有著這樣那樣的借口一直留在這，說到底，其實自己的心裏並不願意立刻出去麵對仇恨，麵對那個看似寬容實則腥風血雨的修仙世界。

  答應了梅娘去接她的，說好了要給娘親報仇的。

  村子裏打死媳婦這種事有過，但是最近二十來年都沒過，因為自從花子叔接手拐姑娘回來這項事之後，說過不希望從自己手上過來的姑娘丟了命，連自己的報酬都願意拿出來一半做姑娘的嫁妝，村子裏的人當然還是很注意這一點的，生怕得罪了花子叔，往後家裏其他人娶不上媳婦。

  但是去年花子叔就失蹤了。

  死了人的那家也是慌的，這時候哭的最難過的也是那動手打人的，死了的姑娘的男人。

  他以後怕是再也娶不上旁的人了，連著自己的孩子也沒了。

  而他的家裏人已經開始商量怎麽處理那個姑娘的屍體，報官是不可能的，就想著按照以前的慣例，這樣不聽話又雙身子死的不吉利，要麽扔到山裏頭詭異的區域去，要麽扔大海裏去，再後就是草草裹了埋到無名墳地去，總之就是不能好好安葬的。

  最後商量的結果，是那個姑娘的男人堅持埋了留個全屍，男人留著眼淚，渾渾噩噩得脫了自己的外套一裹，屍首就被其他人抬走了，還有溫度的血淋淋漓漓滴了一路。

  路過栯陽時，衣服中間隆起的那一大塊突然動了動，栯陽眼皮一跳，再認真去看，發現再沒有任何動靜了，聽旁邊人說孩子才四個多月，胎動都沒有多少呢。

  村裏風風火火鬧了一夜，也就這麽一頁，第二天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提起這件事了一來，因為這個姑娘一直被關在那男的家裏頭大家沒怎麽處過，好的壞的大家都沒法議論，那家的人太陰狠下手沒輕重，那姑娘也倔都大半年了有了孩子還跑。

  一條命，就這麽輕而易舉過去了，沒了就是沒了。

  栯陽有時候想，其實這個世界哪裏才是真的太平呢，這樣的小村子裏都可以有這樣不拿人命當回事的，跟外頭比也有多少區別呢？說到底，最重要的還是要有自保的能力，如果實在沒有，也應該找到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找到一個能讓自己好好活下去的靠山。

  魚大強似乎是收到了驚嚇，當天夜裏就做起了噩夢，栯陽一直想著心思並沒有睡著，聽到他在夢裏不安，轉頭看他。

  “唔，別氣，別走，我不打你，不打，別走。”

  栯陽的手被握疼了。

  “沒走，你睡吧。”栯陽拿另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臉，魚大強才慢慢的平靜下來。

  這件事過後，村子裏似乎安靜了許多，跟栯陽一批被拐來的甚至前頭還沒死心的姑娘們都沒再怎麽聽說鬧騰，更安靜的是天氣。

  那天之後再也沒有下過雨。

  因為靠海起初大家沒當回事，後頭莊稼都死了，村子裏的家禽貓狗也都陸續死了，死之前都是有癲狂的症狀被人打死了。

  這一次空氣裏彌漫的不再是年初時的悲哀，而是驚恐，那種如同被扼住咽喉想說又說不出來的感覺，很快就要讓人喘不過氣了，大家麵對麵路過時話越來越少，出海的人越來越勤，太陽也越來越大。

  大家心裏有些想法，但因為太恐懼太可怕，都不敢說出來。

  魚大強的爹就是在這樣快要繃到臨界點的氣氛裏歸來了。

  那一船出去的五六個人，回來的隻有魚大強他爹一個人，半死不活的一個人。

  爾大叔那天出海，遠遠看到有些熟悉的船飄過來，一開始有些沒敢認，因為那船隻剩船頭的一部分了，頂著風帆，隨波逐流。

  因為一直沒收獲，在海上，不管碰到什麽，他們都是要去看看的，結果過去一看，竟然是出海好幾年的魚大強他爹魚大錘。

  大多數人以為魚大錘是真的出海捕魚了，隻有爾大叔等幾個村子裏領頭的人知道，當初魚大錘他們其實是出去尋傳說中的蓬萊島，企圖帶領村民們離開這片快活不下去的海域，三年為期，結果超期大半年，都要以為全死絕了，不想還漂回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