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大強退燒已經是三天後，退了燒人沒多大事了，但還是沒怎麽清醒。

  魚大海在他們下山那天來爾家看了好幾回，頭一回看到栯陽坐在那慢慢喝藥時，再次被打蒙了一樣，抓著籬笆門差點沒站穩，仿佛印證了他心底最不願相信的事。

  栯陽看他震驚後又陰沉的表情，縮了縮脖子，害怕他因為她跟樾棱逃跑，要替躺在那沒辦法揍人的魚大強揍她。

  還好魚大海最後隻是看了眼嘴角起皮，滿嘴胡話的魚大強就走了，隔了會兒又把栯陽的衣服鞋子送過來，送完又立馬走了，再是隔了有大半天，他又滿頭大汗地背回來整整一口袋粗糧，加一小布袋的精米，手筆大的爾家人都震驚了。

  他依舊陰沉著臉，把精米留下一部分讓爾家給魚大強熬粥，等醒了就喂，吐了也沒關係，吐完了讓接著喂，其他的他又沉著臉背走了。

  魚大強退燒後，魚大海丟給爾家一枚彩金的戒指，默不吭聲地背著魚大強送回魚大強家。

  爾家人有些說不清的震撼，他們一直以為魚大海占盡魚大強的便宜，隻是把魚大強當傻子，但這幾天看，其實魚大海對魚大強還是有心的，因為爾家給照料魚大強，他這幾天過來，都對爾家人客客氣氣，半點沒有以前的刺頭神氣，爾南挑釁兩句他也悶不吭聲，魚大強把白花花的米粥吐了，他也眼不眨地繼續盛粥晾著，準備接著喂。

  栯陽跟著回到魚大強家，發現門板床上鋪了厚厚的幹草，上頭還有張半舊的破席子，臥房門口也掛了一道厚厚的草簾子，沒門的廚房裏，一眼能看到牆角放著魚大海那天背回來的一口袋糧食，還有一個破了老大一個洞的黑罐子。

  栯陽偷眼看了下魚大海，想著，魚大強一直被占便宜也願意跟著魚大海其實也是有原因的。

  魚大海這幾天也很累，他一直忙著找事做，不然一停下來就會想到樾棱的冷血做法，腦子裏兩個小人，一個支持這種狠心做法，一個指責這種做法，他所剩不多的良知受不起拷打，所以這幾天他把樾棱捆了扔到他老嬸家，讓他老嬸看著，眼不見心不煩，自己去把樾棱帶來的首飾都給當了，換了糧食，希望魚大強早點醒過來。

  如果是栯陽這麽昏迷不醒，他沒多大感覺，但現在是魚大強，他唯一認可的小弟，多少因為他媳婦，他就沒辦法過自己這關了，爹娘死後，至今也就這麽一個魚大強，要什麽給什麽，讓他欺負死了還對他死心塌地了。

  “你看著他，有事去前麵喊我，我就在前麵塘裏找找有沒有魚，不要想著逃跑，你知道我會打人的。”

  魚大海粗葛的聲音讓栯陽打了個冷戰，趕緊點頭，明知道沒用，還使勁往魚大強手邊擠了擠。

  魚大海滿意點頭：“他是為了你這個樣子的，好好伺候他。”

  魚大海心裏不願意相信，但又詭異地清楚一件事，這個時候，沒人看著，栯陽也不會逃跑，她會守著魚大強，至少等他好起來。

  魚大海又回頭看了眼來了快半年也沒見長多少的栯陽，依舊瘦巴巴隨時要斷氣的模樣，此時正無聊地坐在床邊木頭墩子上，捧著腦袋盯著魚大強，看到什麽不對的，還會伸手給擦一下，擦的有趣了還會彎嘴角笑，猶如坐在閨閣裏的繡凳上看花一般悠閑安逸。

  魚大海想，要是樾棱有她一半的乖，一半的一半的善良，就好了，他也不會老打她了。

  魚大強徹底醒了之後，沒兩天，果然又大病了一場，說不上哪裏不舒服，就是頭重腳輕走不了路，隻能臥床，有時候一覺睡過去，不喊的話能兩天不醒，睡的呼吸都快沒了，栯陽隻能每天自己醒了就想辦法把他也喊醒，一天魚大海會過來兩次，煮點粥飯，有時候會帶過來饅頭跟小菜。

  栯陽也不知道能跟魚大強玩什麽，最後想到教魚大強認字，魚大強一開始興致勃勃，學什麽會什麽，過了十天半個月，栯陽教的字越來越難，他就倦了，不想學，但是栯陽軟軟地拉著他的手，說等他學好了給他繡兩條大肥魚，那種橫看豎看眼睛都在看你的魚。

  魚大強醒過來後，就感覺到小媳婦又不排斥自己了，挺高興的，大海哥對他也好，給他做飯，感覺幸福來得太突然，所以栯陽讓學認字，他也乖乖學，

  村裏隻有村長家的大兒子認得幾個字，如今就在鎮上棺材鋪當夥計，可厲害的一樣，他幻想自己認字以後也能在鎮上找個好差事，嗯，等他學會了還要教大海哥。

  他努力學啊學啊，半個月後栯陽教的越來越難，一個字那麽多筆畫，還有那麽多形近字，多音字，一個字還能有好幾種寫法，尤其那上古文字跟現在的文字，同一個字兩種寫法，看起來那簡直就是傳說中的風馬牛不相及。

  分不清，理還亂，就開始不想學，可是小媳婦說了，再多學一百個字就有一條大肥魚，兩百個字就是兩條，三百個字還能換一隻白虎，五百個字就換一條青龍，精繡的那種。

  他看過小媳婦精繡的芍藥，真是活靈活現，好想要大肥魚，大白虎，大青龍啊，活的，活的那種。

  又熬了半個多月，魚大強某天在栯陽拿樹枝在沙子上，寫下栯字，準備告訴他這是她名字時，魚大強說：“木旁，又是一種樹嗎？我想起來了，之前我做夢，夢到你就是一棵樹呢。”

  栯陽就不想告訴他了，你才是樹呢，怪不得說什麽沒腿跑不了，都什麽亂七八糟的夢。

  魚大強的接受力比栯陽預期高了很多，真的很很多，上千個字的幾種文字演繹，他一個月就囫圇認完了，就算相近的字老會混淆，大多數字會認不會寫，但真的挺厲害了有木有？

  魚大強堅持了快兩個月，再次對認字有強烈怨念，連栯陽的大肥魚都誘惑不了他，栯陽也不逼他了，畢竟還是個病人，想著還有什麽好玩的是魚大強這個年紀的少年感興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