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東跟爾南小時候跟其他人一樣，對魚大強都曾有過厭惡心理，不過後來魚大強被魚大錘夫婦關在家裏好幾年，再出來就跟村裏小孩沒多大區別了，隻偶爾左起來的性子氣勢，能讓人一下子想起來他的與眾不同。

  可非要說哪裏不同，也說不上來，就好像什麽都打動不了他，也奈何不了他，打他罵他隔天就忘幹淨，人家悲歡離合他也不能感同身受，就是三年前他爹娘出海至今未歸，也不見他著急難過。

  爾東大了之後，慢慢理解人心以後，才明白那些年村裏小孩起哄欺負魚大強時，爹娘阿婆拘著他們兄弟不許去的原因，大約大家都過得不好的時候，是看不得有人過的好太多的，哪怕隻是看上去的好很多。

  如今他比較不喜的，就是魚大強跟著魚大海混，在村子裏還好，頂多偷個吃的，在鎮子上，那是偷雞摸狗，捧高踩低，甚至有幾次看到他們從賭坊出來，這個就給人感官不好了。

  這會兒看他懷裏摟著個袋子，手裏還有一條已經死了的二斤左右的魚，人被打成這樣，也不知是不是又偷了什麽。

  爾南突然用胳膊拐了一下爾東，下巴抬了抬，笑的一臉不懷好意。

  爾東看過去，遠處魚大海手裏拿著棍子，氣勢洶洶地攆著衝過來。

  兩兄弟對視一眼，樂了，這是窩裏反了不成，魚大強狗膽大起來，這回去偷魚大海的了不成？

  爾大叔已經是個老頭子，因為個子高，背已經駝的很嚴重，咳了聲，低聲嗬斥兩個兒子：“昨天村裏才賠了大強小子那麽些糧食，他肯定守不住，你們給攔著些。”

  兩兄弟聽到老子發話了，隻能跟哼哈二將一樣站到了籬笆門口，抱著手，冷冷看著跑過來的魚大海。

  “魚大海，怎麽的，我們爾家哪裏對不住你了？要你拿著棍子打上門？”爾南瞪眼，一臉想打架趕緊動手的模樣。

  魚大海看著兩個比自己健壯的青年，隻能停下來，目光跟黑暗裏的蛇一樣掃了二人一眼，又瞪著院子裏的魚大強，呸了口，吼著：“魚大強，你他娘的有本事一輩子別出來，往後我也沒你這兄弟。”

  魚大強一臉糾結地看著懷裏的袋子，有要回頭還回去的勢頭，伍娘眼疾手快地從他懷裏把袋子拿過來，一看裏頭半斤米都沒了，氣的有點頭疼，說：“這半斤可沒有啊，診費都不夠。”

  魚大強心裏可委屈了，囁嚅著，想說，所以我才又拿了條魚，而且大海哥今天好不對勁，突然好凶，明明他自己說的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這回自己差診費了，去跟他拿點糧食他竟然猶豫了。

  尤其那個小嫂子不陰不陽說什麽真是好兄弟，要把口糧都拿走餓死他大海哥之類的話，大海哥就死活不肯了，說要養媳婦呢，那，那我還要給媳婦看病呢，看病跟吃飯哪個重要看不出來嗎？

  伍娘才不會同情他，被人占了三年便宜都看不透，傻的已經找不到北了，她轉頭把糧食跟魚都拿給了她小姑子爾靜，使了個眼色。

  爾靜立馬脆脆地應了聲：“哎，嫂子放心，我馬上就煮了這些，咱們都打打牙祭。”

  門口魚大海氣的要跳腳，但爾家兩兄弟都垂眼看著他呢，最後他也隻能罵罵咧咧走了。

  魚大強看人走了，也鬆了口氣，跑到栯陽跟前，問她：“你好了嗎？”

  栯陽撿著藥草，點頭，又說：“姐姐他們給我吃了饃饃。”

  魚大強點點頭，說：“我以後會還的。”

  爾東聽了，笑：“你拿什麽還？再去偷去搶？”

  爾大叔踹了爾東一腳，轉頭又跟魚大強說：“你也老大不小，媳婦也有了，要學著養家糊口了，明天早上出海你跟著一塊去，下午空了沒事跟著你爾東哥他們去鎮上，看能不能找點活計做。”

  爾東撇撇嘴，被伍娘嗔怪了一眼，又討好地笑，爾大娘看他這幅狗樣子，也無奈搖搖頭。

  栯陽跟著魚大強回去後，還以為他要繼續糾結得罪大哥的事，結果他沒事人一樣，對著那碗伍娘給的稀粥發呆，眼裏發光。

  那粥伍娘三申五令說了是給栯陽的，不過私底下跟栯陽說了，真餓的不行就過來爾家找她，那半斤糧食跟魚都給她留著呢，魚已經醃上了，風幹後放上一整年都沒問題。

  栯陽一個不留神，魚大強已經把粥喝光了，還回味地舔了舔嘴巴，爾家熬粥總會放一點強身健體的草藥，後來伍娘來了之後，也會放一點熬出來的海鮮醬，不然每天喝不見米的米湯她自己都受不得了，這麽一來爾家這粥就比別處好喝多了，很鮮，跟喝海鮮湯一樣。

  魚大強的真實性子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即使有時候會算計一碗粥分兩三天喝，那也得是這個粥不那麽美味的前提下，你要是大魚大肉給他，放兩三天？別做夢了，一頓就能全禍禍了。

  魚大強喝完了粥，有點心虛地看栯陽，發現小媳婦沒說他，挺高興，這麽乖應該給獎勵，默默把小黑本上抹掉一筆。

  下午睡了一覺起來，魚大強問懷裏迷迷糊糊的栯陽：“要不要出去玩，我帶你去撿海螺吧？”

  栯陽不知道別人家剛拐回來的媳婦是不是能隨便出去玩，反正她家這個少年心大的很，也不管她醒沒醒過來，說要帶她出去玩，她迷迷糊糊沒力氣，他就直接把她背在背上，馱著就風一樣跑出去了。

  到了一處安靜的海灘上，栯陽被曬得更想睡覺了，但是這麽近這麽好看的海又讓她舍不得睡。

  那個玩心還很重的少年，這會兒推著沙子壘著他心裏的房子村子，撿回來的海螺隻用做了裝點。

  栯陽看著看著，手也癢了，光著的腳丫，蹭著軟軟的沙子也特別癢，忍了忍，還是抱著兩塊石頭就過去跟他一塊壘房子，還指著這邊做廚房那邊做抱廈，魚大強就奇怪的問抱廈是什麽，栯陽就給他解釋是什麽，然後兩個人高高興興地壘起四不像的抱廈。

  偶爾有路過的人，笑著指了指也沒多什麽，隻覺得真是兩個小孩子，被拐的沒一點被拐的淒苦，買人的沒有半點防備人跑的神色，成天就想著玩，又歎息到底魚大強家沒有父母長輩，也不知道以後這日子怎麽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