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沙灘上隻剩下魚大強跟小姑娘兩個了，他沒跟小姑娘相處過，腳下踢了幾下沙子，糾結得很，神色也很不輕鬆，不知道說什麽。

  這一批那麽多健康漂亮還適齡的姑娘，就是最後兩個小的，魚大海還把漂亮的那個挑走，把最後一個最醜最弱的落給他，他心裏一點不平衡都沒有。

  他這個人從小就被人罵笨，村裏村外碰到的姑娘們都是繞著他走，爹娘也背著他悄悄說怕是說不上好人家，所以他的意識裏，他這輩子能有個婆娘就是老天開恩了，婆娘就是個女人，沒有太挑的想法。

  更何況，其實今天到了村頭，繞著人擠進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這個小不點，她躺在最外麵，他擠進來時差點一腳踢到她的手，她的手特別小，很瘦很瘦，還有很多傷口，但還是很白，指頭很長，好看的不行，跟自己的很不一樣，跟平日裏看到的其他女人也不同。

  以至於他看傻了，壓根沒來得及看地上其他姑娘，就被魚大海指示買雞去了。

  他在糾結，卻不知道他每踢一下沙子，人小姑娘都悄悄抖一下，捏著瓶子的手越來越緊，就怕他一腳踢到她身上，跟剛剛那個男人一樣。

  “我是魚大強，你，叫什麽？”魚大強聲音還是少年的清澈，變聲期對他影響不大。

  “栯陽。”隔了好久，小姑娘才小聲說話，就兩個字，聲線抖了好幾下，那兩個字都快被抖碎了，發音完全不準。

  向來聽慣了方言的魚大強，蹲下來試探地問：“有秧？”

  栯陽頭低得更低了，怕跟他直視，盡管他跟那些村民五大三粗的模樣不同，對她而言，還是過分高大了，隻覺得有她兩個大還要往上，這會兒一聽到他並不是很高興的問話聲音，嚇得隻顧點頭。

  魚大強確實有點不高興，但也不至於為這點小事太生氣，什麽有秧？她手裏倒是有半瓶子的魚秧子，這一聽就是假名字嘛，欺負他是山溝溝村村裏的人麽？你要不要幹脆叫有魚秧更形象？

  果然他大海哥說的不錯，外麵的女人心思很多，買回來的媳婦就要好好管教，嗯，還是應該先餓三天，以後就不會說謊話了。

  魚大強學著魚大海的動作要把小姑娘拎起來，可是手伸出去，不曉得拎哪裏，小姑娘真的太小了，哪裏都不適合拎，而且怎麽突然就淚巴巴了？他這還沒動手打呢，這往後可怎麽好，不得把他家哭淹了？

  栯陽卻是因為看出來他要跟剛剛那個男的一樣，直接把自己拎起來，連那個凶狠的表情都很像，就是不知道哪裏出了錯，看起來沒有剛剛那個人凶狠，隻是有點凶巴巴的。

  想到說不定馬上也要扇自己一巴掌，肯定特別疼，可是躲也是沒用的，急的眼淚跟著出來了，結果他停住手了，抬頭偷看一眼，發現他沒有再凶巴巴了，而是苦惱的樣子。

  栯陽福至心靈，突然知道這個少年是個怕女人眼淚的，於是一不做二不休，眼淚流的更歡快了，這一路的逃亡，別的沒學會，如何利用周邊有利環境躲避危險已經成了本能。

  魚大強黑黑的長眉毛都快揪起來了，看看，自己還沒怎麽樣呢，她就哭的更厲害了，看著也別指望她乖乖跟自己回去了，嗯，怎麽辦？打不得，罵的話，又不知道罵什麽，到底他該怎麽把人弄回去呢？

  栯陽都哭累快哭不下去了，這個少年還是蹲在她麵前，這會兒還一點不耐煩都沒有了，看起來似乎，可能，或許在等自己哭結束。

  老天，這真是個奇怪的少年，他到底在想什麽？能不能給點指示？

  聽著小姑娘沒有哭聲了，魚大強就把剛剛背的簍子拿過來，小心地把兩手在小姑娘驚恐眼神裏貼在她的咯吱窩下麵，把人抱起來，呼啦一下，眨眼給放到了簍子裏。

  栯陽：…他竟然把我放簍子裏，專門用來裝魚的那種簍子。

  魚大強：…放在簍子裏的小姑娘好乖啊，就跟站窩窩的小娃娃似的。

  兩人一個蹲在簍子裏，一個蹲在簍子外，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突然魚大強動起來，直接兩隻手把簍子轉個方向，不讓栯陽看著他，然後抱進懷裏，飛快地往家裏跑去，後麵沙灘不一會兒就有了人聲。

  在簍子裏晃來晃去的栯陽，聞到了海風裏的魚腥味，還有這個奔跑少年身上淡淡汗味，聽到了天空海鷗飛過的聲音，還有這個好像抱著好大寶貝的少年一聲隱秘的笑聲，

  看到了兩邊海灘破爛房屋飛快後退，還有跑的快要飛起來的少年散落的，不經意在她臉頰邊擦過的黑黑的頭發。

  或許，跟著這個少年，並不算太糟糕，至少比跟著剛剛那個會一言不合就打人的好。

  不過這個想法在她看到三間破破爛爛，還沒有門的茅草屋時，飛快掐滅了，就是逃亡路上的野外破廟都比這房子好一百倍。

  她可以一眼看穿三間屋子，因為裏麵真的幹淨的耗子都不會光臨，一個屋子裏就剩一張門板加石頭摞起來的床，一個屋子就剩一個紅漆碗櫃，還有一個屋子就剩一個沒鍋的土灶台，連根草都沒有。

  栯陽又想哭了，蹲在馬車裏的幾天不算，之前兩天一直躲避追殺，逃跑路上就沒吃東西了，今天再不吃是真的要餓死了，可是你看看這個，所謂的家，不僅自己，就是這個少年餓死那也是遲早的事啊。

  栯陽看著是低著頭的，但其實把周圍環境都看了一遍，知道這個村子都窮的掉渣，靠著海也沒見到幾條魚，這種情況一般有兩個原因，一個就是這個村子裏的人太懶了，第二個就是這個海域真的沒有魚了。

  剛剛一路上看到的漁網很多，也都是半濕的，那就說明並不是這個村子裏的人太懶，而是這片海域都已經不怎麽能捕到魚了，這個事實會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