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見狄仁傑並不困難，昂首挺胸，乃至於趾高氣昂的李敬業很快搞定了攔路的吏員們，頗有一番太子爪牙的威勢。

  狄仁傑當然也注意到了這些，起身離開案牘，徑直迎上了李弘，施禮問道：“不知小郎君是何人？來我府衙有何貴幹？”

  以他的眼力，不難看出這些人以年紀最小的李弘為主，而非同樣衣著華貴的李敬業。

  “我在家中排行第五，狄法曹喚我五郎即可！”李弘回答道，若是狄仁傑年紀大些，叫聲狄公更顯得親近些，但如今的狄仁傑還未到而立之年。

  這幾個月來，李弘從兩位老師身上學到了不少東西，也聽聞了許多過往明君的事跡。當年太宗皇帝每每向長者重臣請教時，逢言便道“世民以為……”雲雲，聞者無不感動萬分。對這些，李弘學的快滴很。

  “郎君姓李？”狄仁傑隻是稍作猶豫，便問出了這麽一句話。

  “為何如此問？”開口的是李敬業，“你不如猜猜我姓什麽？”

  “你我可猜不出，”狄仁傑笑道，轉而對著李弘解釋道：“隻不過我過去在晉陽從未見過有這許多精銳護衛的少年郎。郎君又說行五，去歲我就聽聞太子加元服，正好是郎君的年紀，是以才有此問。”

  “不錯！”李弘話音剛落，身側的程務挺就掏出了一枚玉質魚符，這是親王以上才能佩戴的符令。

  見狄仁傑還要再拜，李弘趕緊阻止：“狄法曹不必多禮，我此番離開行宮隻是為了看看這並州的風土人情、吏治民風。今日行宮設宴，並州大小官員皆在受邀之列，法曹為何不去赴宴？”

  為何不赴宴？一來府衙中沒有別的官員了。二來一州之法曹在尋常百姓看來已經是極大的官了，但在宮宴之中很大可能連皇帝的麵都見不到，別問狄仁傑怎麽知道的，這又不是第一天宮宴。三則萬一出現現在這種情況，這不肯定會被記住嘛！

  最終，狄仁傑隻對李弘解釋了第一點。

  李弘讚賞之後，又與狄仁傑多聊了幾句，便準備離開了，畢竟他這回出來看吏治民風隻是忽悠人的，真實目的其實是玩樂。

  “敬業，你覺得這狄法曹怎麽樣？”離開府衙後，李弘問道。

  李敬業與李弘接觸的時間久，說話也最自在，聞言便道：“盡忠職守？我看狄法曹是個聰明人，有才能卻好聲名，原本法曹斷案何須庶人圍觀？我看如今這時節，正是農忙時候，圍在府衙周圍的恐怕大多是閑漢。”

  李弘對李敬業的評價不置可否，反倒對李敬業知農事而感到驚奇。父親早逝，李敬業作為英國公的長孫絕對不是一個膏粱子弟，英國公李勣也會時常教導。就李弘的了解，李敬業對武事精通，經義學的一般般，除習武辛苦外也算是養尊處優，少年不知愁滋味，哪裏有知農事的機會。

  果然，李弘一問起，李敬業就有些扭捏地說道他是從老程嘴裏聽來的，老程指的是程務挺。

  相較於李敬業，程務挺要成熟的多，兩年前還跟著他的父親鏤方道總管程名振攻打過高麗，大破敵軍。

  “今日是大宴第三日，老程回行宮後記得查查看，前兩日狄法曹有沒有赴宴。”

  “喏！”

  “五郎因何查此事？”李敬業問道，出門在外，自然不能隨意稱殿下，李弘接觸過幾次的程務挺也會稱呼為郎君。

  李弘笑而不答。

  如果狄仁傑最近三日都沒有去赴宴，那麽李弘不管撒嬌也好，撒潑也罷，怎麽也得讓皇帝答應把他弄到東宮去。但如果赴過宴……那就過幾年再把他弄回東宮吧！

  不管狄仁傑有沒有私心，他盡職盡責是事實，旁人赴宴他在任上也是事實，宴上雖機會少但也不是沒有，歸根到底，狄仁傑是舍己為人。更不要說他還是古今聞名的賢臣良相。

  李弘雖饞他的人，但也沒有性急到非立刻不可的地步。

  這句話並沒有什麽歧義。

  晉陽城高池廣，但要論繁華程度卻不能與洛陽並論，可惜李弘沒來得及欣賞長安的盛況。

  即便如此，晉陽城也足夠李弘閑逛了，尤其是東西兩市。晉陽北靠草原，兩市中胡人甚多。與洛陽靠近皇宮、權貴府邸的北市貨貴，南市貨賤一樣，晉陽的胡人商旅主要集中在平民化的西市，也是整個晉陽最喧鬧的地方。

  吃的、用的，不一而足。李弘眼睜睜地看著一頭牛在他麵前悠然自得地留下了一坨新鮮糞便，離糞便兩步遠的地方，新出的撒上芝麻的胡餅香氣逼人。

  匆匆過往的行人讓程務挺如臨大敵，誇張的緊張模樣讓李弘都有些於心不忍，離開了西市。

  東市要比西市幹淨的多，行人店家的衣著都要精致許多，遠遠地李弘就看見一間兩層樓的食肆，笑著指著食肆說道：

  “今天你們陪我出來，我就請你們吃頓飯聊表謝意！就是不知道這食肆有沒有百人的食材。隻不過今日就不宜飲酒了。敬業，老程，你們倆也別喝了罷。”

  本朝酒肆與食肆分開經營，但實際上隻是側重點不同，酒肆有飯菜，食肆有美酒，區分實則並不嚴格。

  “臣代百騎將士謝過殿下，職責所在，本就不能飲酒。”程務挺謝道。

  在李弘進食肆之前，早已經有百騎的人進了食肆後廚。待走到食肆門口，食肆博士，即店小二，就很有眼力勁地迎了上來，將李弘幾人引入二樓的雅間。隨行的幾個護衛去了隔壁，至於候在遠處的全副武裝的士卒就隻能在原地等著吃了。

  “幾位貴客想吃著什麽？小店最出名的當屬羊肉鮮湯，口味在這晉陽城中也是一絕！”

  “你們有什麽想吃的？”李弘問道。

  “全憑郎君做主！”

  “備幾道晉陽菜，加上你說的羊肉湯，夠吃就行。”

  食肆博士應道：“貴客稍待，小老兒這就讓庖廚準備。”

  不多時，博士口中的羊肉湯就被端了上來，配上噴香的麵餅，的確堪稱一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