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在祭壇上，青陌的本命妖火雖然被焦柳給奪走了，她卻並沒有現出原形，那是因為焦柳隻是奪走了本命妖火的一小部分。

  這次她為了救我 , 已然將全部本命妖火都度入了我的體內 , 就和上次在張村西她為了救我一樣，再次現出了原形！

  上次她是被帶回青丘以後才又恢複的 , 可是卻失去了所有的記憶。

  可是這次卻沒有人帶她回青丘了 , 如果我不能將本命妖火還給她，青陌隻怕永遠也無法恢複了！

  我的心裏剛才感覺到一絲溫暖 , 此時卻是一下變得冰冷一片 , 隻能緊緊將青陌抱在自己的懷裏。

  青陌的本命妖火進入我的身體裏以後 , 便化為了她的樣子 , 看了一眼我被那些鬼影啃噬的心髒驚聲叫道：“天陽，這些東西是邪魔！”

  先前我疼得神智都有些不清楚了，以為從自己身體各個部分出現的影子是鬼影 , 此時被青陌這麽一提醒，才發現它們真的是邪魔！

  而在知道它們身份的瞬間，我卻是感覺心中一寒！

  原來 , 所謂的界外邪魔 , 並不是來自界外，而是來自我的身體內部！

  我們在京城裏遇到的那些邪魔，就是我帶去的！

  怪不得別人先前都說我是天地之間的一道邪氣！原來他們並不是汙蔑我，我真的就是被天地不容的怪物！

  現在這些邪魔被血光引出，將我的心髒吞噬，也是我罪有應得了！

  想到這裏，我不由感覺心灰意冷，看著那些還在像螞蟻一樣吞噬自己心髒的邪魔 , 不但不感覺到痛苦，反而有一種輕鬆的感覺。

  吃吧！你們把我的心髒吞噬掉，那你們也沒有了存身之所！

  就在這時 , 我的心頭突然響起了一聲怪笑：“哈哈！菅天陽，想必你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吧？讓我來告訴你！你就是這些邪魔的王，魔王！”

  隨著聲音，一個淡淡的影子也在我的心頭出現 , 卻是一個身穿獸衣 , 頭戴氈帽 , 臉孔削瘦，臉色冷峻的中年男子！

  在看到他的一瞬間 , 我便不由心頭一凜，感覺和他在哪裏見過！

  可是卻並不能說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哪裏見過他，說明我對他的這種似曾相識 , 並不是來自自然子和暗的記憶。

  從他的穿著打扮來看 , 應該不是現代人，極有可能便是幾百年前關外的當地人。

  “你是誰？怎麽會跑到我的身體裏？”我看著那個中年人 , 下意識地想要後退，這才想起對方是在自己的身體裏，退無可退。

  那中年人“哼哼”冷笑一聲 , 看了一眼青陌，又對我道：“這隻小狐對你倒是情深意重！不但這些年過去了，還一直留在你的身邊 , 現在為了救你 , 甚至還不惜連自己的本命妖火也給了你！魔兄，你真的是魅力無限呀！”

  “閉嘴！”青陌聽到他的話怒聲斥道，然後又對我道：“天陽 , 你不要聽那混蛋胡說八道，他認錯人了！他說的並不是你！”

  我呆呆地看著在我身體裏相對而立的青陌和中年人，再看看自己此時已快要被啃噬一空的心髒，心裏不由暗自歎息一聲。

  青陌的小臉上一片緊張，似乎生怕我會聽信對方的話，這恰恰告訴我，我先前的想法是對的！

  那人說的不錯，我就是魔王！也就是自然子說過的天魔！

  “哼哼，我說的不是他？小狐狸，你跟在他身邊九生九世，應該清楚記得他做過的每一件事！他第一世為一書生，著書立說 , 洋洋灑灑百萬言，詩詞流傳於紅塵瓦肆，當時你為他磨墨鋪紙，紅袖添香……”

  聽到那人的話，我的心頭不由一震 , 眼前不由浮現出一片畫麵。

  一間陋室 , 一盞油燈 , 一個年輕人坐在一張斷了腿的矮桌前 , 挑燈夜讀。

  此時突然傳來了一股淡淡的草藥香味 , 燈影搖晃 , 一個青衣女子緩緩坐在了桌前 , 手裏舉著一根細草繩 , 藥香味正是從那草繩上發出的。

  女子拿著草繩的小手輕輕將書生手裏的書合了起來，輕聲笑道：“天陽 , 歇一會吧 , 再看眼睛都熬壞了！你不是老嫌蚊蟲多，打擾你清讀嗎？你看這是什麽？”

  那年輕人卻是並沒有去看女子手裏的草繩 , 而是心疼地將她的小手捧了起來，嘴裏埋怨道：“青陌，我給你說過多少次了？這點苦我還是吃得的！你皮膚嬌嫩，不要去碰那些野草 , 這不又把手給紮破了，讓我多心疼？”

  女子疼得小臉都皺了起來，可是嘴裏卻是笑道：“沒事的！明天就會好了！”

  說完將那可以驅蚊蟲的草繩點了起來，掛在年輕人旁邊的幾案上 , 自己輕輕偎在對方的身邊，陪他一起讀書作文。

  轉眼間春來暑往，三年以後 , 年輕人遠赴京中趕考 , 竟然高中了進士 , 後來又在朝廷中為官 , 卻沒像戲文中唱的那樣拋卻舊人，一直將女子帶在身邊 , 雖然不免流連於紅塵之中 , 倒也沒有忘了當初在一起吃苦的日子。

  可惜好景不長，後來年輕人竟然得罪了朝中的權貴 , 不但被革職，還被投進了大牢，最後慘遭處死。

  在被砍頭的那一天 , 女子奔赴法場與他見最後一麵，年輕人看著藏在人群中竊笑的仇家，仰天長哭 , 發誓如果還有來生 , 自己一定會做一個十惡不赦的魔頭，要將天下壞人全部誅殺！

  第二世，年輕人果然轉生為一個魔頭 , 完全迷失了自己的本性，噬殺成性，雙手沾滿了鮮血，一生不知道殺害了多少人，但是女子卻依然留在他的身邊。

  最後年輕人卻是被道門高手重傷，女子為了救他，不惜用自己的嬌弱的身體擋住了敵人的法劍，在臨死前攥著年輕人的手深情地道：“若是有來生，我還要做你的女人，跟在你身邊永不分離！”

  這一世 , 年輕人最後流落到塞北的蠻荒之地，女子的死並沒有讓他洗心革麵，反而變本加厲。

  在那裏，年輕人認識了一個自稱是國師的人 , 對方精通驅鬼役屍之術 , 為金遼國王驅使一隻特殊的軍隊開疆擴土。

  在那個所謂國師的蠱惑下 , 年輕人也加入了他的軍隊 , 跟隨那人四處征戰。

  那國師告訴年輕人 , 自己知道他來曆不凡 , 乃是來自一個不同尋常的所在 , 要在人間曆盡九生九世之苦。

  他還告訴年輕人 , 自己與年輕人有一段宿緣，願意助年輕人成就無上功業 , 隻要年輕人聽他的，整個天下唾手可得！

  便是年輕人因為女子的死早已了無生念 , 對他的提議毫無興致。

  這一世 , 年輕人最好還是被數十道門高手誅殺，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開始懺悔自己所做的一切，發誓如果有來生 , 自己一定要投身佛門，超度自己這一世犯下的罪孽。

  第三世 , 年輕人果然成為了一個佛門弟子，一心向佛，女子雖然又出現在了他的生命中 , 卻是始終被他無視 , 但是女子還是無怨無悔 , 遠遠地跟隨在他的身邊 , 直到他最後圓寂歸西。

  第四世，他是販夫 , 她當壚賣酒。

  第五世 , 他是遠赴邊疆的士兵，她是依門望夫的婦人。

  第六世……

  八生八世 , 那女子不離不棄，一直都守在年輕人的身邊。

  眼前一幕幕在我腦海裏不停閃現，其實隻是過了一瞬間而已 , 但是我卻好像將那八世從頭到尾經曆了一遍。

  青陌！

  不管那八世我是誰，我做過什麽，她從來沒有嫌棄過我 , 從來沒有放棄過我，這一世依然如此！

  這一世 , 青陌為了等我，甘願化身為一個村女 , 肉身被塑成娘娘像，留在燕子山幾百年，一個人熬過了多少寂寞！

  而我，以前竟然一直都懷疑她和我在一起的目的，認為她隻是為了想要借我的身體幫助自然子複活！

  和她對我的情意相比，我這九世欠她的太多！

  如果此時青陌在我身邊，我想我一定早已把她緊緊擁在懷裏，死也不會放開！

  可是現在的她卻在我身體裏麵，我想要抱也抱不到，隻好在心底輕聲對她道：“青陌，對不起，這幾世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