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我的話，李秉和輕聲歎息道：“等到了我的府上，我再和你詳談吧！”說完他意味深地看了我一眼，又看向跟在我們身後的那些鬼 , 似乎是有所避諱。

  鎮子其實並不是很大 , 占地也就是幾百畝地的樣子 , 和人間的一個村莊差不多 , 最中央是一座二層小樓 , 那就是所謂的鎮長府了 , 也和別的建築一樣 , 是用地上的那些土堆砌而成。

  有幾個老弱鬼眾席地而坐 , 雙手在小樓的牆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摩挲著，也不知道是在清理上麵的汙跡 , 又或者隻是在打發時間。

  李秉和歎了口聲對我道：“像這些陰氣幾乎要消耗殆盡 , 活不了多久的鬼眾 , 如果在鎮子外麵，早就被別的鬼給撕巴撕巴吃了，也就是我可憐他們，給他們找點工作做 , 將自己的陰氣分一點給他們！但是在陰間是沒的慈善的，你每幫助一次別人 , 那消耗的就是自己的陰氣。陰氣就等於你自己的壽命，所以在陰間幾乎沒有鬼願意幫助別的鬼，即便活著的時候是父子夫妻也是如此！”

  聽到他的話，我的心裏不禁一片淒然。

  如果我不是活著的時候來到陰間 , 等死了再到這裏來 , 而又像這些鬼眾一樣 , 沒有任何輪回的希望，會不會變得像他們一樣？

  在這裏 , 任何一點溫情顯然都是奢侈口，能像李秉和這樣幫助別的鬼，也許隻是因為他自己的陰氣還很豐厚吧！

  青陌也是歎息一聲 , 輕輕抓住我的手道：“天陽 , 你活在這樣一個安定富足的年代，無法想像以前人們是生活在什麽樣的狀態！我在人間那麽多年 , 看到王朝興替，國家興亡，也看慣了生死別離！其實在曆史上的百分之四五十的時間，人們的生活就和陰間是一樣的！”

  我雖然也從書上看到過很多古代戰亂時的慘相 , 但是和自己親眼目睹又是另外一種感受。

  如果生活在那樣的亂世之中，我又會變成什麽樣的一個人？

  我無法想像！

  不說我心中感慨，李秉和聽到青陌的話，卻是目光閃動看向她 , 嘴裏微微一笑道：“小姑娘 , 你風裏和說在人間那麽多年，看到過王朝興替 , 那我能不能冒昧問一句，你活了多少年？”

  說這話的時候李秉和臉好奇，而他身後的那些鬼，卻都是目光灼灼地看著青陌，似乎會隨時撲上來將她撕碎。

  青陌回頭輕蔑地看了一眼那些蠢蠢欲動的鬼眾，然後又轉過頭來對李秉和道：“活了多少年，我已經不記得了，隻知道上次我到陰間來的時候，還是朱明王朝！”

  “那你是輪回多次的人了？”李秉和又一臉豔羨地道。

  青陌搖了搖頭：“不，我不入輪回的！”

  “不入輪回？難道你是仙？又或者……”李秉和的目光在青陌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失聲叫道，“不對，你是妖！妖！”

  聽到青陌是妖 , 後麵的那些鬼眾嚇得“啊”的一聲驚叫，然後便化為團團陰氣往四周飄去，就連僅剩下的李秉和也是身體微抖，顯然十分害怕 , 隻是強作鎮定而已。

  青陌對李秉和道：“你不用害怕 , 我們兩個雖然並不是鬼 , 卻也不會害你，隻是想要向你打聽一些消息而已！”

  “是！兩位快請進！”

  李秉和先前應該已經猜到我和青陌並不是鬼了 , 但是此時得到證實 , 還是變得恭敬起來 , 站到樓門口 , 伸手向裏一指 , 請我和青陌進去。

  走進小樓，發現竟然是在還有一些用泥土塑成的桌椅板凳 , 而外麵那些建築裏卻是空空的什麽也沒有。

  請我們兩個坐下以後 , 李秉和拉著把椅子坐到我的對麵 , 身體向前傾著，壓低聲音問道：“先生，你們二位到底是什麽來頭？跑到陰間來所為何事？我看你的實力並沒有達到天師，又出現在這個方位，應該是從過陰路上來的吧？”

  我點了點頭 , 告訴李秉和我是掘墓菅家的，到這裏來是為了找爺爺和我爸媽。

  本來我以為李秉和可能知道掘墓菅家 , 想不到他卻是完全不知道。他告訴我們，自己活著的時候是東嶽山下的一個大地主，那時雖然也跟著一個道人學了一些道術 , 卻並沒有入門。

  當初他死後 , 也是被陰差抓著要送到閻王殿時 , 自忖自己生前雖然是大地主 , 可是並沒有做過坑害租戶，欺負良善的壞事 , 為了積陰德還修路鋪橋 , 賑災濟民，死前又為自己準備了豐厚的陪葬品 , 死後親人又燒了不知道多少紙錢，即便到閻王殿也應該能再次轉生為人，說不定能托生個更好的出身。

  可是想不到根本就沒等到閻王殿見到閻王 , 李秉和在鬼犯大牢裏便見到了一個拿著善惡生死簿的判官，見麵就怒斥他說他活著時害死了上萬生命。

  李秉和當時就懵了，別說害死上萬生命了 , 自己連一個人都沒有傷過 , 便大叫冤枉，問判官是不是看錯了。

  判官抬腿往他身上就是一腳 , 差點把他的魂魄給踢散，然後大聲罵道：“這上麵一筆筆都記得清清楚楚，閻王大人又豈會出錯？來，你來看看，某年月日，你藥死了一窩老鼠，共十三隻！某年月日，你又用開水澆進一個蚊穴，燙死了幾千螞蟻！某年月日 , 你掏了一個麻雀窩，摔碎了四隻麻雀蛋……”

  聽到對方的話李秉和整個人都傻掉了，如果連螞蟻老鼠都算是生命的話，那自己害死的又何止幾萬？

  判官看到他的樣子，便問他是不是還覺得冤枉，如果覺得冤枉 , 那自己就回去再好好查一下記錄 , 如果不覺得冤枉呢 , 那就在善惡生死簿上按上手印。

  李秉和早就被對方給嚇壞了 , 哪裏還敢覺得冤枉？忙在上麵按下了手印 , 還拿出自己身上的所有東西打點判官和那些看管自己的鬼差 , 希望能求個機會輪回。

  判官倒是一口答應 , 告訴他多讓親人燒些紙錢來 , 自己可以幫他打點，盡量爭取下一世能讓他輪回到官宦人家。

  李秉和心下大喜 , 忙托夢給自己的親人 , 又讓他們燒了小山一樣的紙錢。

  可是輪回的事卻是杳無音信 , 他被關在鬼犯大牢裏不知道多少年，這時才從別的鬼犯口中知道，不管自己給鬼差判官送多少禮，也永遠沒有機會見到閻王 , 他們隻是在壓榨他的紙錢而已。

  等過去幾十年，人間親近的人死光 , 沒有人給他燒紙錢了，他也就沒有利用價值了，到那時就會被投進地獄之中 , 又或者被送到冥海、玄極山做苦工 , 不管被送到哪裏 , 十有**都是耗盡陰氣而散。

  李秉和這才知道 , 原來陰間之黑暗比當時人間的官府尤甚！人活著時作惡，怕自己到陰間會被閻王翻出舊帳，原來最可怕的是連閻王的麵都見不到！

  試想 , 每天各地要死多少人？有多少鬼被送到陰間 , 閻王哪裏有時間逐個審問？大部分都是交給那些判官去審理了。

  就在李秉和失去所有希望，以為自己免不得鬼犯們所說的結局時 , 卻發生了一件大事，鬼犯大牢被打開，上億鬼犯遊蕩到陰間各地 , 他也隨著別的鬼犯跑了出來，這才在這裏混了二百多年，成為了這個敗落小鎮的鎮長。

  我和青陌問他發生了什麽事 , 竟然連鬼犯大牢都被打開 , 李秉和說自己也不清楚，他這些年一直在打聽 , 也沒有鬼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麽，反正就是所有陰間大牢都被打開了，據說連地獄也整個翻了個底朝天。

  大家都猜測一定像人間古代一樣，有一個厲害的鬼帶著鬼眾選擇起義了，但是究竟是不是這樣也無法確認。

  反正也正是從那次開始，陰間變得更亂了，除了這樣的村鎮，外麵的荒野裏更是流落著數不清的鬼。

  聽了李秉和的講述，青陌突然壓低聲音對我道：“天陽 , 我有一種感覺，隻怕他說的那件大事，和那個靈鈞有關！”

  我也是心中一動，我知道自然子是來自天庭的，代表了陽氣 , 而天棄是來自界外之地的 , 代表了陰陽二氣之外的所謂邪氣 , 靈鈞卻是來自陰間 , 代表了陰氣。

  難道說那件事真的和他有關？他又到底做過什麽？

  我心中雖然好奇 , 卻也無法去找靈鈞問個究竟了。

  我告訴李秉和 , 我雖然不是東嶽人 , 但是燕子山離東嶽山也隻有幾百裏的距離 , 所以我們也算是半個老鄉。

  聽到我的話李秉和十分高興，忙轉身走到旁邊的一個桌子旁 , 拉開抽屜 , 從裏麵拿出了一套茶具 , 還有一小包茶葉，再有一小罐水。

  想不到在陰間竟然還能看到這些東西，我和青陌都是饒有興趣地看著李秉和將茶葉小心翼翼地放進了茶壺裏，然後又倒了一些水進去 , 動作十分平衡，生怕會撒落一片茶葉 , 一滴水。

  “在陰間是沒有辦法燒熱水的，畢竟這裏隻有陰氣，沒有陽氣 , 連火都無法燃燒 , 所以隻能請二位喝杯冷水茶了！說來慚愧 , 這些茶葉和茶具都是我從別的鬼那裏搶來的 , 至於水卻是一個走陰人給我帶來的，也隻有這麽一點而已，我一直沒舍得喝！”

  李秉和的雙眼盯著茶壺 , 輕聲對我和青陌道 , 似乎生怕會有鬼在外麵聽到。

  對於他搶別人東西的事，我和青陌也不是那些衛道夫 , 聖母婊，自然不會因為而看不起他。

  人在什麽環境裏，就要按什麽方式生活。

  如果把你投到了個叢林裏 , 和一夥野人生活在一起，你還和他們講什麽仁義道德，恭忍禮讓 , 那你連一天也活不下去。

  我幾次想開口問李秉和帶走晴雪的那個小鬼的消息 , 卻又怕太過冒昧，隻好忍著。

  過了半天 , 茶壺裏的水才慢慢變成了淡黃色，然後李秉和給我和青陌各倒了一小杯，自己隻倒了半杯，請我們二人嚐一嚐陰間的茶。

  他在這裏呆了二百多年，我有些不忍下口，可是盛情難卻，還是呷了一小口，想不到茶香濃鬱，再加上水是冷的 , 自有一股清冽之感，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等我和青陌將茶晚完，李秉和才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然後閉上眼睛品味了半晌 , 這才睜開眼睛 , 說想聽我講講人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