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往年的慣例相同，

  每逢新年宮裏歡宴通宵達旦，隻是今年少了皇後娘娘的身影，幾乎都是陳貴妃陪著的。

  席間不勝酒力，便喊著何術均一起出來走走。

  老丞相年紀大了，身子骨虛，幾杯酒下肚，這汗沒散出去，全吸收了，於是尋著地方撒尿去了。

  夜間靜怡，看著天上明月，趙肅也有些黯然的感覺。

  畢竟趙亦是他兒子，這麽死了確實難過，不由長歎：“千古帝王殤啊……”

  身後來了一位將軍，禦林軍打扮來到近處抱拳參見：“臣趙猛參見皇上！”

  並沒有回頭，趙肅問道：“怎麽了？”

  趙猛微微湊近小聲說道：“端王府失火的事情已經查出來了，出來的人都說他們並沒有做過這事情，恐怕是端王自己府上新添燈油之後有燈籠沒有蓋好，不慎點燃引發了火災。燒毀的區域全部都是在花園和廳堂，而客房區域並沒有受到波及！至於端王說那個出去買水桶的下人，確實是我們的人，但是據他說，王府並沒有安排他去買水桶，當時他身份暴露了，按照計劃就從王府退了出來，臣認為此事應該是端王有意嫁禍！”

  趙肅疑惑：“他為何要嫁禍給你們？”

  “啟稟皇上，之前盧炳忠去拜訪他，據說是他的人先發現了我們的存在，所以告訴了端王，加上宋俞和管皓都是月亮門出身，所以臣猜測，端王一定是認為我們是廉大人的手下，想要借機報複廉大人吧！”

  冬夜聠涼，一絲寒風吹過，讓這位曾經揮指天下的帝王也不由感到一絲寒冷。曾經不知嚴寒為何物的人，入了暮年才感覺到前塵的蒼莽。

  這一生的大起大落，頗讓他感慨。

  人往往會憶苦思甜，回想過去經曆的風霜雪雨，都覺得今天的來之不易。而看看後輩們坐享其成之時難免有一絲抱怨，他們得來的太輕鬆，甚至都不懂得珍惜！

  這宮裏繁花似錦，富貴如雲。可是他們卻不知道，就在麵前七尺的這叢長勢喜人的山茶花下，就埋著一位貴人。

  她至死都不知道是誰害了她！

  “盧炳忠去見了靈兒？他想做什麽？”

  “之前他送的那個雲糕，他全部都送給端王了，然後這兩日，端王借著進宮的機會，把這些雲糕全部送給了宮裏的幾位娘娘，還有各大領班的公公，包括李公公也收了。”

  趙肅摸著胡子，暗有勾起嘴角：“成送禮了！”

  看到老丞相慢慢自那邊過來，禦林軍的將軍行禮後便退下了。

  對此老丞相像是沒有看到，過來之時抱拳：“老臣惶恐，讓陛下在這裏等！”

  “嗬嗬，年紀大了就是如此，哎，以前一覺睡到天亮都是一柱擎天，可如今老了！半夜就得起夜尿上一泡，人啊，有時候不服老都不行啊！”

  “陛下龍體康泰是萬民之幸，萬歲，萬歲，萬萬歲。”

  “嗯，再走走，去禦花園逛逛！”

  “是”

  ……

  一路無話，趙肅更多是低頭沉思著什麽。

  老丞相跟在後麵也在沉思著什麽。

  一路走，仿佛披星戴月。

  這古人的智慧有時候也是現如今的人無法理解和企及的，比如二十四節氣，定的剛剛好。

  小寒，大寒。

  大寒一過，新一年的節氣就又輪回來了，正所謂冬去春來。

  這時候，人們開始忙著除舊飾新、醃製年肴、準備年貨和各種祭祀供品、掃塵潔物，因為中國人最重要的節日——年節就要到了。

  這就是春節。

  而這段冬日的尾歲時節往往是一年中最為平靜的時候，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百年！在這段日子裏，時節總是會很平靜，沒有雨，沒有雪，沒有大風，沒有電閃雷鳴。

  新的一年，新的變化。

  在禦花園裏閑逛之時，老人更多是回憶過去，感慨當年的英氣勃發。

  那是皇上一生中最輝煌的時候，也是老丞相一生中最風光的時候。

  閑談更多是為了高興，想起當年的事情，偶爾還會說些粗陋的笑話，說人越老，越壞。有時候也倒未必，隻是隨著時間流逝，越發感覺到在這世界停留的時間愈發短暫了，即將逝去的生命也要到頭了，那時候多少會有恐懼，怕死，怕失去眼前擁有的一切！

  哪怕明知道人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但依舊會如此。

  人啊，就是如此貪婪又愚蠢！

  ……

  前行一段，遣散周圍陪侍的宮人們，趙肅開始表情嚴肅，認真的看著何術均問道：“你覺得靈兒如何？堪當大任嗎？”

  世故的老丞相臉上的笑意逐漸凝固，微微低頭掩飾，摸著胡須良久說道：“陛下上次問老臣，前朝君王功蓋天地，都是不世之才，為什麽大華最終還是亡了！”

  前朝，大華帝國！

  趙家王朝自認是大華帝國的延續，更是大華帝國的血脈相傳。

  皇帝不由看著他。

  “老臣覺得吧，是趙霸王的光輝太大，但是退的太早。高宗繼位的時候太盲目自信了，都不知道百姓疾苦，被幾個權臣蒙蔽了眼睛，才會導致後來的內亂！”

  ……

  老丞相像是害怕皇帝因此發怒，不由的有些顫顫巍巍，身子竟然也隨著小風微微擺動。

  “不堪嗎？這裏就你和我，說話沒必要遮遮掩掩的，都是半截身子入黃土的了，還顧忌什麽？真以為我不知道你兒子做的那些醜事？”

  “老臣有罪！”

  這一句話讓老丞相如遭五雷轟頂，老朽不已明明特許不用跪拜，可是他還是毫不猶豫就跪了！

  “哎，起來吧，這滿朝文武，就隻有你何術均心裏還有點民生天下，想聽句真話就這麽難嗎？”

  老丞相看看皇上，低頭皺眉不斷思謀著。

  有時候想說真話確實很難，尤其是說不好就是滅頂之災！

  “現在王鼎陽那個樣子，柳廷玉又霸著三秦，我看你是一點都不著急！別忘了，你還有個女兒在玉涼呢！現在柳廷宣死了，若是那柳廷玉動手，不知道你那女兒是個怎樣的結局！”

  “……”

  看到何術均仍舊不說話

  ，趙肅有了臉色，瞪著他罵道：“越老越精！哼！”

  “陛下，有時候退一步，也是必要的，尤其是現在京裏不太平，一旦走錯，恐怕會動搖國本啊，就像當年的高宗皇帝一樣……”

  “你！……”一個字說完，皇帝不由停住了。看看老丞相，還真是老奸巨猾。

  “……”

  “……”

  良久的沉默不語。

  “退一步，怎麽退？要是退不好也是動搖國本，那王讚巴不得我退這一步！”

  “王讚就是個猴，宵小而已，不足為懼，收拾一頓就老實了！”

  “怎麽收拾？王鼎陽重傷，陳望舒被打成境一，還有誰去？難道讓虞世基帶著大軍去？！那不是就坐實了我想吞並他們？”

  “……”

  看到老丞相總是這般，像是三杆子打不出來一個屁，說話如此小心謹慎，讓趙肅莫名火起，但又無可奈何。

  這人老了，就鬼精的很，要麽是那種不怕死，見誰惹誰的，快馬在前他都不讓你半分，非要慢慢悠悠的過。要麽是怕死的要命，被人欺負了還要丟個笑臉不惹人！

  “哼！”

  一甩袖子欲走，這時候何術均又開口了：“聽消息，柳廷玉回西雍第一件事不是回王府，而是去了金川峽的駐軍地，把一個叫張北嶽的將軍殺了。”

  ……正欲走的趙肅不由停住了，轉頭看著老丞相。

  “也許陛下對這個人沒什麽映象，但是正是他，兩年前告發柳廷玉疆淩江安青的事情，才讓我們壓住了柳霸。”

  “他是我們的人？”

  “不是，本以為他是郡主收買的西雍人，卻沒想到柳廷玉在柳霸麵前說那張北嶽是青州間諜。”

  不由看著何術均，趙肅疑惑：“青州間諜？他告發柳廷玉！？”說吧隨後思謀，不由皺著眉頭說道：“王讚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什麽事情都要參上一腳！”

  “兩年前的事情雖然我們壓住了柳廷玉，可是這事情卻是青州人在中間使了絆子。所以柳霸才會那麽被動，這次柳廷玉去三秦據說也是去找出賣他的那幾個人，看起來這事情背後也有青州的影子！”

  點點頭，趙肅又搖搖頭：“可是這事情又能如何？”

  “如果是這樣，柳廷玉不是要做秦王嗎？那就讓他做。”

  趙肅猛然看著何術均，不由想著當前的問題，難怪他半天都這麽謹慎。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提議，尤其是這種時候哪怕是提起柳廷玉都有可能惹怒趙肅。

  默然低頭思考著。

  老丞相的腰也躬的更低了。

  “你是說讓柳廷玉去和青州狗咬狗？可是柳廷玉也不是傻子，會去嗎？”

  “想做秦王，就要去，這需要好好談談。青州有兩個神識，而他現在不也是兩個神識嗎？”

  “可是這樣不顯得我怯了他？”

  老丞相抱拳行禮說道：“所以，需要好好談談。老臣推薦一個人。”

  “誰？”

  “承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