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州多有藏書樓。

  雖是遠放，也並非什麽窮鄉僻壤。

  相反，眉州一地文化底蘊深厚，藏書也頗多。

  有一種印刷術，也是眉州，首屈一指。

  活字印刷術。

  用膠泥做成一個個規格一致的毛坯，在一端刻上反體單字，字劃突起的高度像銅錢邊緣的厚度一樣，用火燒硬，成為單個的膠泥活字。

  為了適應排版的需要，一般常用字都備有幾個甚至幾十個，以備同一版內重複的時候使用。遇到不常用的冷僻字，如果事前沒有準備，可以隨製隨用。

  為便於揀字，把膠泥活字按韻分類放在木格子裏，貼上紙條標明。排字的時候，用一塊帶框的鐵板作底托，上麵敷一層用鬆脂、蠟和紙灰混合製成的藥劑，然後把需要的膠泥活字揀出來一個個排進框內。

  排滿一框就成為一版，再用火烘烤，等藥劑稍微融化，用一塊平板把字麵壓平，藥劑冷卻凝固後，就成為版型。

  印刷的時候，隻要在版型上刷上墨，覆上紙，加一定的壓力就行了。

  為了可以連續印刷，就用兩塊鐵板，一版加刷，另一版排字，兩版交替使用。印完以後，用火把藥劑烤化，用手輕輕一抖，活字就可以從鐵板上脫落下來，再按韻放回原來木格裏，以備下次再用。

  這種先進的技術在印刷書籍方麵要遠遠的快過手寫。

  看到這些字塊被工匠們製作出來，速度又快又精巧，黃衣女子對此非常好奇。

  圍巾的工匠將手中三顆字塊遞給她。

  其上是徐玉言三字。

  就如刻章一般。

  將其放進木格中。

  一塊木格也就不足一尺，密密麻麻，整整齊齊排列，隨後塗刷，一張紙蓋上去，而後輕輕拓印。

  取下之時，已經整整齊齊的一副字文了！

  最後寫有徐玉言三個字，若是在蓋上一方印記……

  女子微微點頭“速度快了豈止幾倍！若是這樣出書，省了不少人力和物力！”

  “是啊，姑娘，這可是能省不少啊！若是您能看的上，給那些達官貴老爺們多說說，這印的很快”

  但隨即那人又歎了口氣“買的人少！咱們民間看的上書的人少，可是那些達官貴老爺們，寧願多花幾十兩銀子去買那些手抄本，也不願買我們的！”

  徐玉言應道“殿下對這個會很感興趣，我一定會請殿下來看看！”

  “哎吆，多謝徐姑娘！有您幫忙，這事一定能成！”

  微微點頭，黃衣女子盈盈走出這間作坊。

  旁邊就是藏書樓，一座樓蓋了三層，裏麵滿滿當當，都是藏書。

  其中大部分都是用這種印刷術印製出來的，隨便撿了兩本，將其帶走，臨走時還在稱讚這活字印刷術的巧妙。

  出了工坊的門，便是鎮子上熱鬧的街道。

  這裏也是文派的代表，繁盛一時，與江南也有成鼎立之勢。

  看看這風景，難得一見，對於這一切，女子心中有著不小的期望，若是能招攬這些讀書人，未來也能對殿下大有幫助。

  “這眉州的枇杷也是一絕，隻是不在季節，隻有枇杷幹，徐姑娘嚐嚐！”

  隨行之人是位老者，府上的老人了，正是眉州人，故而今日才引她看看這活字印刷。

  接過來嚐嚐，微微點頭“酸甜可口。”

  “嗬嗬，這眉州啊，有好多好玩的去處，殿下這陣子既然想散心，老奴一定安排妥當！”

  “嗯。”

  ……

  前方車馬走過，有軍士護送，四馬的拉頭，在眉州絕對是難得一見的達官顯貴。當然，哪怕眉州的都指揮使也沒這麽大派頭。

  前行過來時，馬車悠然停下了。

  旁邊護衛的將軍過來抱拳“徐姑娘，你怎麽一個人在街上？那些侍衛呢？好大的膽子！”說著將軍瞪了一眼徐姑娘身邊的侍從。

  那老者表情尷尬，低下頭去。

  “沒事，我隻是出來走走……”

  “玉言！”車上窗簾拉開一點，徐長山看著黃衣女子說道“怎麽在街上走，上車來吧！”

  微微欠禮應道“是”

  對身邊的老者侍從說道“徐伯，你先回去吧！”

  輕盈的上了車，這車上隻有徐長山一人，如此隆重的出門，無外乎是去見了什麽大人物。徐玉言不由問道“大伯，您這是去見誰了？”

  “川西節度使，王瀚。”

  微微皺眉“王大人也被貶來了？”

  “嗯，”

  節度使一職，於唐是重職，幾乎統管一方軍政大權，可是自唐之後，卻早已是個有名無實的虛職了！

  大建的節度使一職，就是空掛個身份，連坐班都沒有，呆在家裏安心養老。

  這讓女子不由黯然神傷。

  朝裏的變故，由此一窺，可見全豹。

  二皇子要想翻身，怕是難了！

  “玉言，我們在眉州的根基還不穩，沒事不要亂走動。明白嗎？”

  “是，知道了，今日隻是徐伯說他有個親戚，有一門活字印刷術，極為精巧，節省人力物力，想讓殿下幫忙……”

  一擺手打斷了徐玉言的話，徐長山搖頭說道“不要在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上浪費時間，有空多讀讀書是好事，但是讀多了不用也是枉然，趁這段時間，你該好好找幾個能用的人，若是他日有機會翻身，你也要有用武之地。”

  “是，可是，這活字印刷術確實精妙，如果我們用來開文印也應當……”

  “能賺多少錢？有這土地貴嗎？玉言，錢是好東西，雖然很多人是用錢買來的！但是他們需要一份吃飯的活路，隻有給他們這份活路，他們才會跟著你，替你辦事！若是沒了這份幹事，他們憑什麽跟著你？你以為白給他錢，他就會感謝你？人啊，不是這麽簡單的！尤其是這些文人。”

  疑惑，不懂的徐玉言看向徐長山。

  “這個活字印刷術以前就有人給我推薦過，但我沒有采納。”

  “為什麽？”

  徐長山歎了口氣，意味深長的說道“它的確快，比手抄的快很多，但是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很多人都不用它？”

  女子搖搖頭。

  “他可以頂替很多人的工作，那意味著這些寫手抄書的人就會失去工作，那他們去幹什麽？”

  “可是……”

  “嗯，我懂你的意思，可是寫手抄書的人，他們很多都是名士，都是學者，他們中很大一部分甚至就是當朝的官員！他們的手抄書拿出去賣，價值不菲，買他書的人真的是想看那書嗎？這次搬來的那兩箱書都受潮爛了，甚至還有竹簡。你抱怨二殿下最近總是玩樂，都沒有看那些書！可是你知道嗎？那些書要看完都得幾年時間，誰顧得上看？買那些書，買的是書嗎？買的是人啊！”

  女子低下了頭。

  “民間的人，想的是賺錢，這是好事，但你要擺對自己的位置，並非他那個不好，而是用他那個，對我們的幫助很低，我們現在最缺的是什麽？是人！”

  抿著嘴的女子低頭不再說話。

  一路上徐長山也並未多說什麽。

  她的心思是好的，年青人更多熱情和夢想，本就如此，並沒有不好。可是飽經風霜的徐長山要比她有更多經驗和學識，對於事情的本質看的更為透徹，更為清楚。

  故而多說也是無意。

  年輕人嘛，說多了她隻會認為你是錯的。

  其實這世上黑白顛倒的事少嗎？

  為何會黑白顛倒？

  是別人愚鈍嗎？

  不，

  恰恰是別人很聰明。

  ……

  眉州的王府也才是初修建，時日不長。而且這宅子還是當地的富紳蘇氏一門送給二皇子的。

  五進的宅子雖然好，但於王府來說，還欠缺不少。

  對此甚至連知府也沒有報備，就私自征地兩百畝，開始擴建王府。

  兩百畝。

  這事情眉州的官員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僅僅是上報而已。

  車馬進來的時候看看周圍，不乏有趕工的人正在挖坑鑿刻。

  現在是冬日，工程時間短，也僅僅是正午過後兩個時辰能做做細活。

  過來門口的時候，殿外站著十幾個奴婢。

  徐長山和徐玉言看到皆皺眉。

  一女子麵貌清秀，過來迎接，輕輕施禮“奴婢見過徐長史，見過徐姑娘。”

  “殿下呢？”玉言姑娘邊問，邊向殿內走去。

  女子迅速緊跟在她身後說道“殿下在忙，不準任何人打擾，徐姑娘，奴婢派人送您去休息，殿下吩咐了，給您的屋子一定要擺鬆梨木的梳妝，奴婢已經辦妥了，您去看看？”

  不由厭煩，以前何時趙靈會派人攔她？還不準任何人打擾？

  我都不行？

  徐長山微微摸摸胡子，靜靜的看著這一切，並未說話，也未阻止。

  ……

  推門而入，正是看到前方趙靈坐在那裏，紅衣舞姬跪在他身邊端著一盞酒，如乖巧的小貓一般，享受他的愛撫。

  “殿下！”

  這一番打擾讓趙靈看了過來，不由一怒，臉色不悅。

  “奴婢該死！”徐玉言身後的女子跪在地上。

  “殿下，我這有兩本書。”

  看到徐玉言時，便換了表情，趙靈微微點頭，站了起來，走到徐玉言身邊拉著她的手“沒看見我有事嗎？下次不要這麽莽撞！”

  被溫柔的捏著手，讓女子心中暖暖的，點頭應道“嗯，這是徐伯今天帶我去看的，叫活字印刷術，是個……”

  接過她手中的書，趙靈點頭打斷了徐玉言的話，說道“這個我知道，聽說過，印書很快。”

  “嗯，殿下，我想，如果我們能夠用這個印刷術印書的話，一定能賺錢的……”

  “嗯，好，你喜歡就好，要做就去做吧，需要多少錢，不用給我說，隻管去拿！”

  “殿下！”

  微微一笑，親吻她的額頭，看著她的時候總是這麽溫柔，溫柔到讓她心中本有的鬱結也片刻就消散了。

  趙靈笑著說道“玉言，去吧，我叫她們給你安排的房間，你去看看，滿意嗎？”

  “我……”

  輕輕按住她的嘴，趙靈還是那副微笑模樣。

  不再多說，女子點點頭。

  命人將她送出殿外之時，紅衣女子盈盈走了過來，恭敬的行禮說道“殿下的命令說的不夠清楚嗎？不準任何人進來，事沒有辦好，該怎麽辦？”

  “請殿下處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