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走進遠方的山穀之中，這天坑下麵的世界也一樣綠玉蔥蔥，雖是入冬，可這鬆柏卻常年青色。

  徑直行走間不時能見到幾人相遇而過，這些人見了老六皆抱拳行禮：“六先生”

  老六默默點頭。

  “六爺爺，我家公子說，您其實不會變。”

  ……

  馬車慢慢向前，老六良久沉默不語。

  前方地勢入山洞越來越狹小，漸漸進去之處有一道拗口，其間有幾位灰衣人守住關口盤查過往。

  見到老六過來，幾人紛紛行禮：“六先生”

  微微點頭，老六喊道：“小月，出來看看，馬上要進鬼穀了！”

  黃衣少女靦腆的出來，怯生生的看看周圍的人。

  趕車繼續前進，過了關口大約一段丈七的距離，眼前豁然開朗。一片湖光山色！

  這地底的天坑下麵竟然如地上世界一般，也有連綿不絕的群山！

  中間地形越來越低的地方更有大片的林木匯聚成林，那些植物茂密繁盛，老樹樹冠遮天蔽日！

  許是這裏氣候要比上麵更加溫潤，各種叫不上名目的奇花異木散布於四周。

  中間一片大湖，四周溝壑縱橫，溪流淺灘。

  這地底的深穀中間一束陽光清晰的照射下來，直射湖麵，形成一方精美的盛景！

  這陽光接近圓形，而湖麵亦成圓形，簡直猶如一把巨劍破頂直灌下來造成的神跡！

  太不可思議了！

  關月怔怔看著眼前景觀，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自小到大沒有少聽關於鬼穀的事情，但是終歸百聞不如一見！親眼看到才知道這自然的鬼斧神工，天工造物！

  此刻再看看這深穀，陽光下能清晰的看見裏麵的一草一木！

  越看越越覺得深不可測，幽深欲絕使人目眩，有些地方雲封霧鎖，一派朦朧而又神秘的景色。

  這便是鬼穀嗎？

  傳說中地宗造夢者的搖籃！？

  馬車沒有停留，繼續前進中還能看見一片黃白相間的野生花樹周圍飛滿了金色的大蝴蝶，翠綠的蜂鳥也在花蕊間來回穿梭。

  偶然瞥見一株奇樹下一片晶瑩剔透，關月一雙大眼睛好奇的看了半天。

  “那是石英！”老六解釋道

  從來未見過，關月不由的好奇。

  “籲”拉住馬頭，老六示意她去看看。

  好奇的姑娘一對酒窩微微泛紅，靦腆的說道：“謝謝六爺爺！”

  輕巧的身子一動，跳下馬車，姑娘好奇的走過去看看這從未見過的石頭！

  像是冰淩尖刺，透明亮麗。

  伸出手來緩慢而又小心的觸摸，剛剛碰到手指就快速的縮回去，關月新奇不已。

  老六下了馬車背著雙手走了過來，眼睛看看前方：“還有很多，來！”前走幾步，才發現這裏隻是個山坡而已，下麵一大片原野之上綠草成蔭，期間還有各色閃光。

  關月定睛一看，竟然也是石英，甚至還有其他顏色，一些不知道什麽名目的石頭。不由欣喜，看看老六。

  老六點點頭。

  姑娘高興地跳了下去，四處看看，又是奇花異草，又是奇石怪林！

  這周圍不遠處還有幾位悟道的修行者，閉目調戲盤坐，並未因關月過來而睜開眼睛看看。

  近處一位年紀約莫四十的男子長須髯鬃，微微睜開眼睛看了一眼老六，行禮一番，繼續閉目正坐了。

  再往前便是一條地底小溪了，周圍草木離溪水一丈有餘的地方皆是砂石灘，沒有任何花草，那溪水清澈透亮，隱隱有熱氣散出！

  來到溪水邊洗把臉，捧上一捧湊在嘴邊輕輕吸入。

  溫潤中微有甜味，山泉清甜。

  照著老六的模樣，關月也來到溪邊洗臉，更捧上一捧山泉水飲下。

  看看這溪水中，清澈見底，透明的蝦子被水波微微攪動，便耐不住寂寞，在水中遊動起來。

  “嗬，”深深吸了一口氣，老六笑道：“六先生變了，還是六先生嗎？人無完人，這種事情誰不知道？就是這些學生們也知道老師的脾氣！若是沒脾氣，整日裏笑臉迎人，笑臉送人，那多虛偽？枉為師表！”

  姑娘停止了玩耍，靜靜的看著老六。

  “每個人生存在這世上都有他自己本事！或正直，或偽善，或低憐，或強蠻。若是不教不教，那這孩子未來何幹？天下之師難，難就難在心上。有的人隻為自己一時發泄，有的人隻為自己利益得失轉嫁他人。這世上的老師何其之多啊！畏手畏腳者，不乏其數，世道艱險，人心難測。但是這孩子若是沒有自保的本事，何能在江湖上闖蕩？”

  “聽說大先生最挑弟子，到現在門下也隻有三個徒弟而已，六爺爺卻從來不挑弟子，隻要拜的，都會收！”關月眨眨眼睛看著老六問道：“六爺爺為何不像大先生那樣？聽江湖上傳言，您門下弟子雖然多，也隻有姚荃一個境二，但是眾人都知道，那是姚荃自己努力！”

  “在我看來，姚荃不算是我最出色的弟子！”

  “境二還不是？”關月有些好奇了，地宗境二的人是很少的，可以說境二的弟子名聲在外，這老師也會名滿天下，怎的老六說姚荃並不是他最出色的弟子？

  老六哈哈一笑，看看關月，嘴角胡子跳動：“你這妮子跟著那臭小子幾天心思都跑沒了！也想學著他來教育你六爺爺了？”

  她搖搖頭：“不敢！六爺爺，您不是小氣的人，小月說說而已，你不會生氣的！”

  “吆喝！這麽說，還是六爺爺小氣了？”

  吐著舌頭笑笑，取下腰間水壺，灌上一壺熱泉，關月一邊灌水，一邊說道：“我覺得公子說的對，六爺爺是好先生，所以公子才說幾句，若是別人，公子才懶得廢話呢！”

  低頭看看溪水，丫頭這話說的在理，有教無類便是老六秉承的理念，思孔孟之道，習聖賢之學，也許並非是個出色的老師，但是卻做到了問心無愧！師德便在於此！

  門下弟子眾多，也許並沒有那麽多傑出的人才，但是桃李滿天下的時候，走出去的師父便是師父。

  至今老六最為人津津樂道的弟子無疑是姚荃了，可惜他入了飛鷹司，做的事情並無光明磊落之說，遠不能算什麽教得好的徒弟！

  老六門下的弟子在江湖上多見，卻是五花八門，什麽樣的人都有。

  有那為朝當官的，也有山野匹夫攔路搶劫的。

  對於這些，老六無外乎說上一句：“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但是真當如此嗎？

  每一個門生在老師的眼裏，都應當是一樣的！

  也許這世上許多老師為人師表做不到這一點，僅僅因為出身，錢財，厚此薄彼，甚至袒護

  逢迎。

  但是老六卻做到了這一點。

  隻是每個人的際遇不同！

  曾經的姚荃是個弱小的孩子，那個宗慶府小宗的孩子，他與哥哥來的時候是那麽的靦腆內向，姚成燕與人比武炫耀惹來禍端，那些人不敢報複姚成燕，就拿他這個堂弟出氣！

  年僅七歲的孩子被十幾個少年圍攻戲謔，臉被打腫都不敢哭一聲。

  姚成燕喊來三先生之時，三先生看到那幾個少年裏有兩位與己交好的大建貴族孩子，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這事情對姚姓的兩個孩子衝擊極大。

  自那之後姚成燕畏畏縮縮，不再敢與人比武，原本也是聰明靈秀的孩子，武道一門一落千丈。

  而姚荃更加畏縮，甚至長久連麵都不露，久而久之漸漸被人遺忘，很多人差點都忘記三先生身邊還有一個這樣的孩子！

  直到有一天老六偶然碰上姚荃，發現這孩子坐在鬼穀的夜桑樹下臉色青紫，有生命之憂，這才出手救下他。

  這孩子三先生從來沒有管過，便打聲招呼收來做了自己的徒弟。

  但是這孩子教習再好也是人前一套，人後一套。

  一雙眼睛中的怒火從來沒有消散過！

  破了境一出鬼穀，老六就有隱憂。

  果不其然，不出一個月，大建連出命案，甚至驚動了鬼穀的三先生。

  而就是此時，姚荃不回宗慶府，卻又回鬼穀繼續修行！

  三先生回來的時候那一雙眼睛瞪著他，他視而不見。

  若說不要命的練，便是姚荃。

  他做到了，破了境二與鬼穀三先生一輪切磋之後，揚長而去。

  自此三先生得了病，不再收徒。

  老六不由感歎，說出色的徒弟，究竟是他元虞溪培養出來的，還是姚荃自己？

  少年郎不懂事，欺淩霸淩這種事情本就不可避免，可是為師者看見了不管，還是老師嗎？

  人生的命運也許從開始就已經注定，但是成長的路上，經曆的一切，經曆的命運，最終會指引踏上這條道路的人！

  因果輪回，報應不爽。

  這世上善良的人都相信天理！

  惡人不信嗎？

  並非不信，而是在為惡的時候沒有人告訴他這是惡行！

  這世上最可悲的事情不是輪回報應，而是為惡者不知惡為何物！

  於是大談不公之人總說人性本惡！

  為何惡？

  因為見到的總是惡人惡行，天地不公，卻無人製止，無人反抗！

  為何會如此？

  因為他們的老師也大多如此！

  所以他們才有過之而無不及。

  人生的第一課，便是看見欺負弱小的人沒有遭到懲罰，而弱小哭訴無門，陷入沉淪。

  師道，

  何在？

  所以若是沒有老六，姚荃也許早已經死了，鬼穀的三先生可能依舊健康卓碩，那些大建貴族子弟仍舊橫行霸道，禍害鄉裏。

  何為俠道？

  有師才有俠！

  天地江湖，

  人聞天下，

  何為江湖？

  俠之大者。

  懲惡揚善，

  天地不公。

  唯劍破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