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接近傍晚，流晶河畔上的畫舫也終於全部落定，手執“傳單”的才子和倌人攜手入內，言談笑語，議論著今晚誰會有幸博得頭籌，那位組織詩會的顧平少爺又將是何等風采。

  這次江都詩會邀請來了不少附近府縣的文人才子，有幾人才名極盛，轟動一時，將這次的詩會格調著實抬上了好幾個層次。

  青菱和杏兒忙得不可開交，她們要看著人秘密將少爺準備的衣服都送往主畫舫，不能出一點兒紕漏，因為幽草得常伴顧平左右，所以這差事就隻能交托給她們來辦。

  幸好青菱八麵玲瓏，杏兒機靈聰慧，事情總算有條不紊的辦著，隻是一瞅見這些款式新穎的衣服，兩人便麵紅耳赤，不敢多想。

  主畫舫名“落紅”，是青柳苑連同其他幾個江都縣最有名的青樓聯合買下的第一畫舫，遠近聞名，處於一群畫舫的正中間，隻有最有名氣的紅倌人和才子才能入內。

  河堤旁，一群鶯鶯燕燕的姑娘簇擁著一名身著青衫長袍的讀書人走往落紅畫舫，他手搖一柄紙扇，生得眉清目秀，英俊不凡，談笑間就將各個姑娘給逗得不住輕笑。

  “唐公子，這次詩會恰逢中秋，我看會題多半要和月兒有關，公子在去年江都府中秋詩會上大放異彩，那首《詠月》博得滿堂稱讚，這次是不是也會有佳作問世呐？”一名頭戴金簪的姑娘吃吃笑著，“奴家可是期待的很呢。”

  “姑娘謬讚謬讚，去年中秋詩會那是明德座師厚愛，才選了小生那首入不得台麵的《詠月》做詩首，這次評選的不知是哪位老師，小生可不敢打包票。”名叫唐禹的書生搖扇笑道，看似謙虛，實則無比自負。

  幾名姑娘又笑了起來，一邊帶著他往落紅畫舫而去，一邊笑道：“唐公子可真會說笑，公子的才名遠近聞名，此次又是玉姐姐邀約，這才子佳人的名頭不就是給你們留的嘛。”

  “小妮子莫要胡說，給人聽到了小心被撕爛嘴巴。”站在唐禹身側的紅倌人玉兒是落紅畫舫的有名花牌，石榴裙下不知拜倒了多少文人墨客，極少人知道，她當初“梳攏”的對象便是身旁這位才子唐禹。

  那時的唐禹還沒成名，玉兒也不是如今大紅大紫的紅倌人，兩人有了露水情緣後唐禹便望著有朝一日能金榜題名，將她給贖回去做妾，這次顧平舉辦江都詩會，玉兒從幾個閨中密友裏聽說顧平少爺會給詩首重賞，因此悄然聯係了唐禹。

  幾人說笑間便要上畫舫。

  “不知這位顧平少爺......”唐禹剛開口，忽覺身子猛地一空，竟是被人一把推開，站立不穩，直接一屁股坐倒在地。

  “窮書生沒長眼睛麽？少爺的轎子你也敢擋？”一名氣焰囂張的小廝拍了拍手，掃視了眼這群倌人，冷聲道，“全部給我退到一邊。”

  “你、你......這路明明是我們先到，還講不講王法了？”唐禹在玉兒的攙扶中起身，氣得麵色發紫，他看那轎子華貴，猜測裏麵可能是一名富貴人家，可自己帶著自己一群紅倌人，在這裏被人落下麵子實在太難堪了。

  “王法？哈哈，你在跟我說王法？”小廝看他就和看傻子一樣，大笑了幾聲，“你可知轎子裏的是什麽人？”

  “不管是誰，武朝律法明文規定，除朝廷命官出行，其他人過道不可隨意擾民，強行奪道占道，違者棒責二十，罰銀五十。”唐禹上前一步，武律他背得滾瓜爛熟，這是科舉考試的重要科目，也是他的拿手好戲。

  一般這罪名加下來，普通豪紳都會退讓，畢竟理虧，真要告到官府，大家誰都不好看。

  可預料之中的退讓沒有出現，小廝繼續冷笑，還要開口，卻“哎呦”一聲，被一顆咬了一半的蘋果砸在頭上，話給生生憋了回去。

  “武律裏有這規定？”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在轎子裏響起。

  “是，少爺。”脆生生的少女音回了一句，然後輕輕笑起，“一會兒問問李縣令，看他是不是要打少爺您的屁股。”

  “嘿嘿，他打不打我，我不知道，小幽草你敢取笑少爺，少爺現在就要打你的屁股。”少年淫邪的聲音傳出轎子。

  聽得一群紅倌人眉目流轉，臉色微紅。

  轎子晃悠了幾下，傳來女孩求饒的聲音，隨後簾子被一雙白皙的手拉開。

  “本少爺雇你們來是吃屎的麽？這麽點小事都處理不好？”顧平皺眉出轎，心裏卻是一喜，終於有展現自己演技和紈絝水平的機會了！

  那小廝嚇得魂飛魄散，連忙跪地磕頭。

  唐禹皺眉，心裏冒起一絲不好的預感，但身後的紅倌人們可不允許他退縮，武律都搬出來了，要是還治不了這個惡少，那他的臉也不用了，才子的名聲也可以扔了。

  “這位兄台......”

  “是你要打本少爺屁股？還要罰銀？”顧平看著他，倒是生得一副好皮囊，不過那股熟悉的味道告訴他，這讀書人怕是腎髒不太行。

  “兄台，杖責不是小生說的算，是武律規定，不過這點小事鬧得大家不愉快就不好了。這事就算有錯，錯的也是這不長眼的小廝，和兄台沒什麽關係，兄台先請。”唐禹笑了笑，風度翩翩，看起來是給顧平台階下，實際上則是暗推一手。

  既表現了自己大度容人，又不得罪這個貌似來頭不小的惡少，還借機惡心了下這個小廝。

  一箭三雕。

  唐禹自己都快被自己的急智所折服了。

  然而他沾沾自喜時，一張臉突兀出現在他麵前。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聰明？本少爺原本看你敢攔轎子，還以為是個有種的，沒料到也就會耍耍嘴皮子，你話的意思是說本少爺不會養狗了？”顧平懶散地看著他，那群紅倌人有人已經認出他的身份，嚇得臉色煞白，恨不得立即逃開，誰敢去提醒唐禹。

  那玉兒全身心都在自己的相好身上，看他要吃虧，連忙上前，對著顧平微微一福，剛抬頭，嘴裏準備好的一套說辭卻是怎麽都說不出來了。

  這、這......

  “這位兄台莫要欺人太甚，既然非要搶道，那小生認栽，讓了，但兄台出言侮辱小生......”唐禹說著準備再換一套說辭，卻被玉兒拉住袖口，“小玉？”

  原本粉黛秀麗的佳人麵容都快扭曲了，嘴唇發紫，顫顫巍巍的說道：“莫、莫要說了。”

  “哈，本少爺今天不旦要搶道，還要送你去清醒下！”顧平一個箭步，來到唐禹近側，唐禹愣了下，旋即身體一輕，竟是被他單手給提起來朝流晶河裏丟了進去！

  撲通！

  “唐公子！”

  “唐禹！”

  一堆紅倌人尖叫，玉兒臉頰發白，看著他入水，是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看到顧平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隻好尷尬先喊了一聲：“顧平少爺晚好。”

  “來點銀子。”顧平笑了笑，從小廝手裏接過錢袋，強行放到玉兒手裏，“喏，跟你家相好說，打屁股是沒可能的，五十兩罰銀給他，醫藥費，看風寒的費用都可以來浣溪居支，本少爺做事講理的很，可不是什麽紈絝子弟。”

  “混蛋！你這紈絝，我......”剛才河裏爬上來的唐禹連打好幾個噴嚏，推開幾名來看望的紅倌人，紅著臉吼道，“非要告官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