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李世民從小到大對三姐都是毫無隱瞞，也無需防備的，但對於這麽一個極度敏感，且可能引致腦瓜落地的問題，他還是愣怔了，他不知道三姐為什麽會提出這麽一個性命攸關的問題，但他可以確定的是，三姐絕對不是在開玩笑，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不為人知的事情。

  他沉默了片刻，然後毫不掩飾地回答道：

  “想！也不想！我想，是因為我自認為算是一個有抱負的人，希望能夠為國家社稷蒼生幹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自從在晉陽籌備舉義之日起，我就想過有朝一日從一個公子變成一個天子。我說不想，是因為就我們李家的情況來說，我完全沒有這樣的機會，上有父皇和阿兄，做皇帝，輪不到我，所以也就隻好把這份心思深埋在心底裏了。我明白曆代皇位或王位的傳承都是以傳長不傳次為原則，我無意也無能去改變這個規矩。都說我功高震主，沒錯，我喜好軍功，但我並不想鎮主。我也明白，阿兄功勳不如我大，並非因為他無能，而是他的精力和時間都放在了協助父皇處理朝政事務上麵。或許，我平日裏的一些行事做派可能會給人一個我自恃功高的印象，但那絕非吾之本意。”

  平陽聽了這樣的回答甚是歡喜，因為二弟毫無隱晦地給出了一個誠實的想法、一個坦率的回答，這與自己對他的了解是吻合的：二弟是個胸懷大誌的人！

  這樣一來，後麵的談話就容易了。她接著問：“那如果二弟你現在有這樣的機會呢？你會怎麽選擇？”

  李世民聽了這個問題笑了起來：“三姐，你說笑吧！那可是犯上作亂冒犯天威的問題呀！”

  “此時此地就你我二人，沒其他人知道，你犯不了天威、也作不了亂。三姐敢問你這個問題，就一定不會有事的。”平陽露出一絲微笑，力圖讓二弟放鬆精神。

  “三姐，我想知道你今天為什麽會問出這麽些沉重得而又縹緲的問題。”

  “二弟，恕我不能跟你說明緣由。但請二弟了解三姐是為了你好！”

  “那好，我隻能回答，要看這是一個什麽樣的機會。在不傷害國家，亦不傷害李家的條件下，我會選擇做太子或皇帝。否則，我寧願終生為臣子，為國盡忠就是了。”其實，從平陽的話裏，李世民已經猜出了一二：必定是父皇與三姐說了些什麽事情令三姐為我擔憂。

  “如果說，姐說的是如果，父皇他要易儲，將太子之位轉給你，你會接受嗎？”

  “不會！絕對不會！”李世民幾乎是不假思索就斬釘截鐵地回答。

  “為什麽呢？你連父皇的旨意都敢違抗嗎？”

  “如果是阿兄本人要將太子之位讓給我，那我一定會毫不猶豫

  地取而代之，但如果是父皇的意思，就隻能恕我違逆了。理由很簡單，兄長想讓，我們兄弟之間不會有任何芥蒂，父子之間也不會生出隔閡；但若隻是父皇的意思，則必然會導致我們兄弟不和，甚至手足相殘，這絕對不是我想要的結果。人說君子好財取之有道，我說君子愛權取之有道！”

  “很好！”平陽深深的緩了一口氣，因為二弟的想法與自己當時跟父親說表達的意思是一致的，所以自己並沒有想錯二弟的心思，沒有成為他實現自己抱負的“攔路虎”。她繼續問道：“可是，你想過沒有，如果你不取這個太子之位，那就可能會招致打壓和貶損，因為你已經功高震主，這是任何君王都不希望看到的情形。”

  “說真的，三姐，自從父皇殺了劉文靜那日開始，我就已經做好了各種思想準備。小時候我們就讀過關於開國皇帝殺功臣的曆史，不說別的，就看大漢朝，戰神韓信、彭越，燕王臧荼、盧綰不都是被劉邦所殺嗎？”

  “可你不同，二弟，你可是皇子，不是普通臣子，我覺得父皇是不會傷害自己的親生兒子的。”

  “是的，我原本也是這麽想的。可是別忘了，父皇父皇，既是父，也是皇。換句話說，父皇有兩個身份，一是父親，二是皇帝，這樣一來，他與我們的關係就必定是一種雙重關係。就說父皇與我之間吧，既是父子關係，也是君臣關係，這就決定了父皇的心思和行為會被雙重人格所支配。作為父親，我深知他是愛我的，從小就愛，他對我也是仁慈寬厚；但作為皇帝，親情就不重要了，他不會相信任何人，包括在他眼裏作為臣子的兒子們，他可以在必要的時候動用他的皇權去對付他的兒臣們。其實父皇也真的不容易，在對待我們這些兒臣上麵，他不得不時常在父與皇之間遊走，並保持某種平衡。作為一國之君，他不僅僅要避免自己的皇權受到挑戰和威脅，同時還要為李家的傳承擔憂，但在任何情況下，皇權一定是他所要考量的首要問題，而我和劉文靜都犯了這方麵的錯誤，無意中的一些言行被他認作是挑戰了他的皇權。你瞧瞧人家裴寂，他自身無德無才、本事不大，但卻懂得如何維護父皇的皇權，所以他得寵，而才高氣傲的劉文靜則受罰，以至於連性命都保不住。這些道理我也是經過長時間琢磨後，在近日才慢慢領悟出來的。”

  “你說的有道理！照你這麽說，阿兄也是具有雙重人格的，他既是兄長，也是太子，未來的皇帝。作為兄長，他是仁義慈善的，但作為太子，他又可能是不顧情麵的。”

  “三姐說的極是！因為無論是天子父皇還是太子阿兄，他們權位都是獨一無二的，也是

  最害怕被他人所奪的，因此他們必定會挖空心思、極盡手段來保護自身已經在握的最高權力，對任何覬覦他們權位、挑戰他們權威的人都會毫不留情。”

  “那二弟你有何良策來應對日後可能發生的對你的打壓呢？”平陽的問話中顯然帶著深深的擔憂，甚至有點後悔當日阻止父皇易儲的想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