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軍相持近兩個月後，夏軍漸漸失卻耐心，士氣低落、鬥誌渙散、人心思歸。對於遠道而來的夏軍來說，這無疑是相當致命的頹勢。

  夏軍國子祭酒淩敬敏感地覺察到了這個危險的變化，他極力勸諫竇建德改變現行的作戰計劃，並提出了一個比僵持於虎牢關前要明智和勝算的計策。

  他建議大王率軍北渡黃河，攻取懷州（今河南省沁陽市）、河陽（即孟州，屬河南省），留一大將駐守這些占領區，以阻唐軍追兵；然後翻越太行山，進入上黨，北上攻占汾州（即現今的汾陽）、晉陽，之後折回頭南下直撲蒲津（今山西永濟西），威懾關中；最後乘著唐都空虛之際，直取長安！

  淩敬見竇建德正在琢磨他的建議，便繼續解釋此舉有三利：一利可讓夏軍如入無人之境，取勝萬無一失；二利開拓領土征召兵士，使夏軍軍勢更加強盛；三利使關中震駭，鄭國之圍自解。是為上策！

  竇建德也覺得此計不失為一個破敵良策，於是便向身邊的王後曹氏征詢意見。

  曹氏一聽不僅表示讚同，而且還進言道：“大王如果從滏口北上，乘唐國後方空虛，連營漸進，奪取山西，再聯合突厥軍隊一道西抄關中，大唐必定撤軍回救，東都之圍還怕解不了麽！如果屯兵在這裏，將士疲憊，物資耗光，要想取勝，就難上加難了，我們更待何時呢？”

  不難看出，曹氏也是一個相當有見地有氣魄的女子，難怪竇建德凡有要事，都少不了與她商議一番，征詢她的意見。

  然而，竇建德並沒有馬上表態，他陷入了沉思……

  此計雖妙，但卻大有舍近求遠之虞；而且，如果完全按照淩敬和夫人的建議，萬一李世民率唐軍追擊，自己的夏軍就會拖著一條尾巴，難以甩脫；再者，王世充未必能夠理解我們這個類似於“圍魏救趙”的計策，他會不會因絕望而降唐呢？

  倒不如我們兵分兩路，一路堅守駐紮在虎牢關與李世民對峙，使之不知我軍已經另辟蹊徑了，故也不會尾隨我軍；同時，另一路軍則暗渡陳倉、“曲線救鄭”！這個魔術般的策略玩好了，那可是一舉兩得、一石二鳥的買賣啊！

  其一，現今唐國軍隊盡數在外征戰，唐都留守人數還不夠我夏軍一口一吃呢！這不正是我竇建德拿下長安的一個難得良機嗎？

  其二，我留守虎牢關的一路軍，也有可能與鄭軍一道前後夾擊，擊潰唐軍，乘勢進入洛陽城，並找借口駐紮城內，為日後奪取東都埋下伏筆。

  想著想著，竇建德內心竊喜，他忍不住喊了一聲：“天賜良機與我夏國！”

  誠然，竇建德也是一代英雄，至少是梟雄，他也是雄心乾乾、

  野心勃勃的人，與李世民一樣，他也不想日後麻煩，決意要以一役定乾坤！

  別以為王世充就沒有野心，他跪求竇建德伸出援手，絕非僅僅是為了借力自保，保洛陽保自家，他心裏同樣有個小九九，那就是要竇建德出兵，與唐軍拚個你死我活，他則在洛陽城樓上坐觀虎鬥，坐收漁利，待到他們兩敗俱傷，他再以經過養精蓄銳的鄭軍傾巢而出，一舉剿兩軍！

  人心叵測！哪怕是在生死一線之地和之際，人們仍然忘不了算計對方，甚至算計盟友和朋友。或許，獲取權利、地盤和財富，就像物種進化一樣，靠的是“物競天擇”，更確切地說是“人競天擇”，鬥奸鬥狠，鬥智鬥勇，就看誰更心狠手辣了。

  雖然大多數將領都一致反對淩敬的提議，異口同聲地說淩敬不過是一介書生而已，哪裏懂得用兵打仗之道，怎可聽信他的餿主意，但竇建德心知肚明，這些人自己肚裏沒水，還看不慣別人撒尿。他真想好好貶貶這些謀士們，但他忍住了沒有吱聲，隻是堅持自己的既定方針。

  竇建德下令一路6萬人馬的軍隊做好北上的準備，而另一路2萬人馬則堅守虎牢關。同時，他還遣人偷偷進入洛陽城，向王世充送信。信中說到他將於後日對唐軍發起總攻，並約王世充於7日後大開城門，出兵虎牢關，與夏軍一道夾擊唐軍，一舉殲滅之。

  在這封信中，竇建德沒有透露半點關於夏軍要偷襲關中的信息。

  另一邊，為了攪亂和引誘夏軍，李世民命玄甲軍千餘騎北渡黃河，在河邊草地上牧馬，晚上再率軍返回虎牢。

  竇建德的斥候探得這一情報，令他大驚失色，難道唐軍已經得知了自己“曲線救鄭”的計劃？

  這不可能啊！此計隻有軍中高級將領才知道，絕不可能傳至唐軍！

  他派斥候繼續偵查打探，得到的消息是唐軍是因為糧草將盡，不得已而前往廣武放牧。

  竇建德喜出望外：太好了，看來我留下的兩萬兵力足以對付李世民，天滅大唐、天助我也！

  武德四年仲夏（621年6月）的一天，日初時分，雲朵聚集在天邊，硬是不讓破曉之日露麵，因此天色顯得比往日灰暗。

  這對於竇建德來說，卻並非壞事，因為今天，就在此刻，他那“曲線入關中”的先鋒隊1千人馬開拔了，如此這般的天氣倒是幫了他一個大忙：天氣清涼不說，而且還因為天色灰暗而不容易被李世民的唐軍發覺他們的行蹤。

  然而，李世民的斥候還是發現了這隊夏軍。李世民聽完報告後，沒有做任何反應，隻是吩咐他們繼續跟蹤監視，並隨時匯報情況。

  竇建德這邊見李世民沒有任何動靜，

  以為得計，便開始催促將士們做好大軍傍晚出發的準備。

  同時，竇建德還派出小股部隊前去虎牢關口挑釁唐軍，故作要闖關的架勢，而唐軍也向前幾回那樣給予還擊，但並不追擊。

  一切都與過去兩個多月的情形一樣。

  傍晚降臨，竇建德下令大軍出發，北渡黃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