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場的時候，大家都有些尷尬。靈燕沒有提出預定第二天的戲票，吳馳也默契地沒有邀請她們。

  ……

  胡英雄看完半部倩女幽魂之後情緒複雜，被珠兒這麽一整之後，他感覺自己有些道心不穩，同時還被很多莫名不解的複雜情緒所影響：焦躁、困惑、甚至還有委屈？

  回宿舍的路上，吳馳突然被從拐角處衝出來一個穿紅衣的男子撞了個滿懷。

  這一下撞得很重，兩人都摔了個四腳朝天。

  “嘶”吳馳揉著被撞痛的胸口站了起來：“兄台，你這麽急怕不是趕著去投胎……咦，是你？”

  這正是當初在大街上招家丁的那位班長。

  就那位一腳被胡英雄踹飛的那個瘦高個班長。

  這人一抬頭也認出吳馳和胡英雄了：“哦，原來是你們，請兩位兄弟回去收拾一下，馬上咱們就要出發趕往固縣了。”

  瘦高個班長說完轉身又要走。

  吳馳一把抓住他：“兄台，你這話說的怎麽沒頭沒尾的？收拾什麽？”

  瘦高個一轉頭，急吼吼道：“我剛從固縣糧倉趕回來，有兄弟發現一大群災民正往糧倉方向聚集，感覺情況不對，留了個心眼，混進去偷聽一番，結果聽到他們企圖搶糧，我得趕緊去報告總管！”

  這回他使勁掙脫吳馳的手，趕緊走了。

  吳馳想起來了，當初常府把自己這幫家丁招進來的時候，就是為了防備災民搶糧的……又有災民搶糧了，看來縣城外麵的災情越來越嚴重了。

  ……

  “呼哧呼哧”高個班長一口氣跑到一個院落前，伸出手去敲門。

  裏麵響起一個低沉而嘶啞的聲音：“這麽晚了，誰啊？”

  “固縣糧倉護衛二班傅庚求見總管，有重要事情報告。”

  門吱嘎吱嘎打開了，一個黑色影子打開了門，隻留給傅庚一個背影：“進來吧。”

  傅庚一進去就急匆匆道：“總管，呼哧呼哧……大事不好，我們查到有一大群災民正打算搶固縣糧倉，這夥災民人數眾多，我們的護衛恐怕守不住！請總管速速派人支援……呼呼……”

  傅庚邊說邊喘著粗氣，看來趕路很急。

  黑影眼中精光一閃，可惜傅庚並沒有注意。

  “竟有此事？呃……傅庚，你先不要急……你這一路可曾見到其他監視……或者總管？”

  “沒有，事態緊急，小的沒來得及報告其他人，就趕忙到總管這裏來了。”

  “唉，這幫廢物做事越來越粗心大意，竟然這麽容易就被你們發現了。”黑影話語裏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你……”傅庚一下愣住了，似乎完全沒料到總管會說出這樣的話。

  就在這時，黑影身形晃了晃，突然消失在原來的位置。

  “啾”傅庚意識到不妙，一邊轉身後退，一邊想要張嘴想要呼喊以引起別人的注意。

  然而他一個字還沒有喊出來，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一隻手已經牢牢扣住了他的喉嚨。

  這隻手背上浮現出一片青色虛影，突然變得力大無比，然後傅庚整個身體被懸空提了起來。

  傅庚雙手扣在對方的手臂上，雙腳猛烈地掙紮。

  哢嚓！

  傅庚脖子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傅庚的視線開始茫然，瞳孔發散，四肢無力的垂了下去，褲襠的位置漸漸濕潤，有股臭味傳出來……

  ……

  回到屋子坐了一會兒，胡英雄腦袋清晰了很多，他想到為何如此焦躁了。

  “我想起來為何今天如此不對勁了。”

  吳馳：“？”

  胡英雄：“我想了半天，倩女幽魂裏的燕赤霞這個角色就是為我量身打造的。他性格奔放、法術高深、風流倜儻、行俠仗義、遊戲人間……”

  他伸手指著自己的鼻子：“這不就是我胡英雄的翻版麽？”

  吳馳打斷了他：“你跟我在一起久了，啥優點沒學到，不要臉的本事學的特棒。”

  胡英雄：“你看看戲班那個燕赤霞，功夫又不行，臉又醜，五短身材，簡直就是這戲裏的一大敗筆。”

  吳馳不想理會他：“燕赤霞並不是容易演繹的一個角色。戲班的燕赤霞還是演的很不錯的，他的身形，功夫的確略差了些，但他的表演功底深厚……臉上的神態、肢體語言和台詞都比較到位。”

  “你不讓我演了試試怎麽知道我演的沒他好呢？”

  吳馳突然想到什麽：“等一下，你不要吵，我想到個問題。”

  “我不管，我就要演燕赤霞，你要是不讓我演燕赤霞，我就去告訴常寧你是吳馳，我還要告訴常老爺你是吳馳，我……”

  吳馳皺了皺眉頭，表情有些凝重，沒有吭聲。

  胡英雄覺得有些不對：“你想到什麽？”

  “搶糧這麽大的事情，怎麽那班長去了半天這裏都沒有什麽動靜？”

  “呃對哦，宿舍離總管和老爺們的院子都不算遠，發生了這種大事，應該這片兒早就鬧騰起來了”

  “不對！我感覺出了什麽問題。”

  胡英雄這會兒也不鬧了，他想了想：我去探探，馬上回來。

  說罷他出了門，輕輕一躍，翻過牆頭不見了蹤影。

  ……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胡英雄回來了。

  “常老爺在院子裏和人下棋，大總管呆在屋子裏看書，二總管沒看見影子，不知道去哪裏了……府裏其他地方，風平浪靜……”

  吳馳盯著胡英雄：“你要是常坤，有人搶你的糧，還有心情坐著跟人下棋麽？”

  “剛才那班長慌慌張張的樣子一定應該不假。如果他找到總管，總管必定會把這事報告給常老爺，但是常老爺現在一副不知情的樣子，哪裏出了問題？”

  吳馳想了想：“他剛才說要去報告總管，我不清楚他去報告哪個總管……但他找的這個總管很可能有問題……”

  吳馳現在覺得這事應該涉及到兩股勢力之間的博弈，但很可能不光是常府內的博弈，就算兩個總管芥蒂再深，也不應該幫著外人搶府裏的糧食，所以應該還存在外部勢力的幹涉，至於到底是什麽情況，可能隻有去一趟固縣糧倉才能弄清楚了。

  “你要告訴常老爺麽？我記得……你上回說恨不得他喝醉了酒掉坑裏淹死……”

  吳馳歎了口氣：“這死老頭總是想著拆散我和常寧，我也就是那麽一說……畢竟他是常寧的親爹，我總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吧？……我們趕緊收拾一下，馬上去找常寧。”

  吳馳不太清楚常府各種勢力的關係，這種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直接通知常老爺。

  但他大概是不肯見自己的，這時候能找的隻有常寧了。

  ……

  然而吳馳想要見常寧的時候就被人擋住了。

  “站住，你們兩個是什麽人？”一個足足比吳馳高了半個頭的漢子擋住了他們的去路，居高臨下看著吳馳。

  這年頭人普遍很矮，吳馳目測一下這哥們身高至少八尺，在這年頭算得上小巨人了。

  吳馳說我們是常府的家丁，要進去找人。

  壯漢雙手交叉抱在胸前：“這裏麵住的都是姑娘和女丁，你們兩個男人大晚上的往裏邊闖有些不合適吧？”

  吳馳說這裏邊我都去過很多次了，從來沒人攔著不讓進啊？

  壯漢嘿嘿一笑：“這裏邊住的都是女子，一般情況下除了居心的登徒子，哪有男子會隨意進去的，所以不用攔著，但是現在聽說有登徒子經常進去，府裏自然要派人來看著了。”

  得，看來這也是我未來老丈人為了拆散我和常寧幹的好事了。

  吳馳衝胡英雄使了個眼色。

  壯漢突然瞪大了雙眼：眼前一個男子的身形晃了晃，居然憑空消失了……

  他正打算四處觀察的時候，後腦勺處突然傳來一陣劇痛，然後什麽都不知道了，軟綿綿倒在了地上。

  ……

  “咚咚咚！”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誰啊？”這是常寧戒備的聲音。

  “快開門，是我！”

  屋子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穿衣聲，過了一會兒門打開了，常寧疑惑地探出一個腦袋來：“胡大哥，哦，還有胡二哥……你們這麽晚找我做什麽？”

  “趕緊和我們去找常老爺，發生大事了。”吳馳不由分說，拉著她就走，然後在路上慢慢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了常寧。

  ……

  微風將樹枝上本來已經搖搖欲墜的葉子吹落，葉子在空中飄飄蕩蕩半天，最後落在一張棋盤上。

  棋盤兩邊坐著的兩個人如同雕塑一般，動也不動，甚至連落在棋盤上的樹葉也懶的搭理。

  “將軍！”過了半天，常坤終於動了一子，然後順手把樹葉撥了下去。

  顧福長考半天，歎了口氣：“老爺，我輸了。”

  “顧福，你真的不是故意讓我的麽？”

  顧福微微搖頭：“老爺的棋藝實在越來越精，老奴……嗯？”

  顧福突然轉頭看向院子門口。

  常坤疑惑地看著顧福：“什麽事？”

  “咚咚咚！”門口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有個清脆的聲音喊道：“爹，開門，是我，常寧。”

  常坤和顧福對視一眼，臉色微變，這都什麽時候了，常寧為什麽現在突然來找自己？

  常坤走過去打開院門，臉色有些疑惑：“寧兒，怎麽回事？”

  常寧的聲音有些慌張：“爹，不好了，有人要搶咱們的固縣糧倉！”

  一聽這話，常坤臉色突然變了：“不要急，寧兒，慢慢說，到底是怎麽回事？這是誰告訴你的？”

  常寧低著頭：“爹，這事是胡大哥告訴我的，他知道爹肯定不會見他，所以隻有叫我來找爹了。”

  常坤麵色有些凝重，搶糧可不是小事，那小子膽子再大也不可能拿這事開玩笑：“他在哪兒？”

  “胡大哥和胡二哥都被護衛擋在外麵了。”

  “顧福，讓他們進來。”

  ……

  兩人進了院子，朝常坤作了個揖，叫了聲：“常老爺。”

  吳馳瞧瞧站在一旁的顧福，欲言又止。

  常坤看了他一眼：“這裏沒有外人，有什麽你就說吧。”

  吳馳點點頭，把回常府時候聽到的消息一字不差告訴了常坤。

  常坤聽完之後臉色有些凝重，一聲不吭。

  這麽大的事情，沒有任何人告訴自己，常坤知道，告知吳馳消息的班長十有八九已經遭遇不測，想從他的口中了解到什麽消息是不可能了。

  “老爺……”

  常坤擺了擺手，阻止了顧福，神情有些落寞：“我原來以為，他們隻是在府裏鬥鬥，現在都開始勾結外人了，哼，我還沒死呢，一個個的都等不及了麽？”

  四周大夥兒都站著不吭聲。

  常坤盯著顧福看了半天，又轉過去盯著吳馳，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麽。

  半晌，他開口了，聲音有些低沉：“老夫如果大張旗鼓將府裏的護衛調去固縣糧倉，這夥賊人一定會提前知道消息，說不定他們就不會再搶固縣糧倉……但既然府裏有內鬼，這次他們不搶，下次還會搶，這次是固縣，下次很可能是蠡縣、也可能是洪縣，我不可能在每個地方都安排足夠的人手。如果不把內鬼除掉，老夫如鯁在喉、寢食難安哪……”

  說到這兒，常坤盯著吳馳，眼神意味深長：“在我府中護衛如有異動，肯定會引起內鬼的注意……固縣糧倉也可能有內鬼，如果人員異動，他們一樣可能察覺不對……想要揪出這個內鬼，就隻能暗地裏進行，小子，你願意為我分憂麽？”

  吳馳眼中一亮，老頭這是打算拉攏我？

  在今天以前，吳馳最希望的當然還是老頭喝醉酒掉糞坑裏淹死，不過既然現在他肯招攬自己，至少是有和自己緩和關係的意向……

  吳馳沉默了一會兒。

  “難得大人看得起，小子自當替大人分憂。”

  常坤笑了：“好，老夫果然沒有看錯你。”

  吳馳心裏暗暗哼了一聲，我信你個大頭鬼……不過這的確是一個在老頭麵前證明自己的機會，不該錯過……

  常坤正色道：“你們倆馬上動身去固縣糧倉，能不能查出實情，就靠你們了。”

  “胡大哥……”常寧想要說什麽，被常坤的眼神製止了。

  吳馳給了她一個微笑，從顧福手中接過了一麵令牌，沒說什麽，轉身走了。

  常寧急的衝著他爹跺腳：“爹，就他們兩個人怎麽對付得了那麽多搶糧的災民？”

  常坤慈祥的摸了摸常寧的腦袋：“這隻是一次簡單的考驗而已，如果連這種程度的考驗都無法通過，這小子憑什麽能夠配得上府裏最耀眼的這顆明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