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橫亙上空，午時的洞窟一片昏暗。

  兩位老者站在水裏的光滑凸起上，腳下是一艘船，他的客人跟它叫快船，其實是一頭隱藏水下、體型龐大的鯨魚。

  他們一個衣料華貴，另一個則寒酸簡陋，都蒙著鬥篷，隻露出兩隻眼睛，目光跟老鼠一樣機警敏銳卻跟狼一樣透露著冷酷與殘忍。

  克裏斯心中冷笑：隻有三個人而已而且都是互相認識，何必呢，一旦成為了見不得人的烏龜就得終生背著殼子。

  但是，烏龜比他來得早。

  子爵走下坡道，準備踏上快船的時候，為首的巨大魔龜帶著一隊兄弟從眼前遊過朝領主府撲過去了，而他的兄弟都被他這位黑寶石島的領主扔在了戰場上。

  “站住！”

  蒼老而尖細的聲音有些大，在昏暗的靜寂之中蕩漾開甚至產生了回聲。克裏斯嚇了一跳，馬上收住了腳。

  “那個男孩進了城堡？”

  那個男孩？那個男孩！視線裏，箭矛劃過蔚藍長空，射偏了……不需要回答，老者也明白了結果。

  “你還得回去一趟。”

  “水閘打開了……”

  “看到結果了，做得很好。”老人誇讚的語句裏沒有一絲熱氣。

  “那個男孩，你現在回去殺了他，我們在水閘哪裏接你上來。”

  這是命令的語氣，沒有商量的餘地，克裏斯領主，黑寶石島最大的男人，皺了皺眉，頗為不悅。

  黑寶石島這麽巴掌大的地方，根本禁不住折騰，所以，魔獸襲擊的時候，要麽在水閘之外擊退它們，要麽就避一避，留下來沒有任何人敢說自己是安全的，現在必須速速離開。

  “那個男孩必須死！”老人加重語氣重複道。

  “我們說好的……”

  “……計劃有變。”

  沉默。克裏斯可以強行登船卻開不動無槳無帆的快船，一個口令，他就會掉進海裏。

  猛然，克裏斯想明白一些東西，冷冷地問道：“計劃……是那個男孩？你誘來魔獸，唆使我打開水閘，害死幾千人就是為了為了殺一個人？”

  王都的陰謀詭計隔著千山萬水延伸到黑寶石島來了，他還成了參與者，毀滅黑寶石島的元凶，媽的，雜碎，被閹割了的斷子絕孫的變態居然用這種絕戶計，他還照做了。

  真正給黑寶石島帶來災難的不是嗜血魔龜，而是這些未達目的不擇手段、冷血殘忍、毫無人性的真正魔鬼。

  克裏斯歪歪嘴角，發出輕輕吸氣的雜音。

  那個孩子怎麽回事？

  靠毒藥，靠三蘭尺白綾，靠暗箭和刺客殺手解決不了嗎？非要跑到黑寶石島來讓這麽多人陪葬。

  打過一個照麵，不得不說那個男孩帥氣陽光肯定受女孩子喜歡，當然這肯定不是他該死的原因。

  那人是誰，滅門之後的餘孽，某次黑暗陰謀的目擊者，抓住了肮髒交易的把柄還是留存了陰謀詭計的證據，這些都是他不該過問的，不過話說回來，那個孩子倒是挺麵熟的，應該出身不凡，有貴族血統。

  “殺一個人也可以救幾千萬人，這個機會就給你了，克裏斯子爵。”老者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讓人難辨真假。

  他的語氣淡淡其實心裏十分惱火：本來跟傑夫做了利益交換，以男孩項上人頭交換起義軍的特赦。

  不得不說拿國王的兒子去換取國王特赦這個計策十分毒辣，如果傑夫知道真相應該沒有勇氣做這個交換，如果國王知道了，整個起義軍都得殉葬。

  但是，傑夫卻很聰明的在望海樓失敗了。

  那個刺客報告之後，他便跟在銀沙領一樣啟動了後招：原本用來清理痕跡的計劃。隻是這一次，下的藥猛了一點，招來一整群的鐵爪魔龜，估計整個黑寶石島不久就會成為無人島嶼。

  可是，路上的隨便一瞥，讓他驚奇的事情出現了：不知道那個男孩為什麽脫離了起義軍的隊伍朝城堡去了，不在魔龜前進的道路上。

  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所以，他隻能再一次變更計劃，施壓克裏斯去試試。

  克裏斯聽在耳朵裏，心裏譏諷，你們這群害人精還會救人？他心裏譏笑卻一臉嚴肅不敢招惹這個魔鬼。

  老者繼續道：“可惜榮譽是沒有的，但你出的每一分力氣都會得到重酬。”

  “我得到的隻有口頭承諾，一天沒過就變了。”

  “沒有得到報酬，你確定？”

  “她的侄女。”子爵踢幾顆鵝卵石入水，點了點頭，是一個很重的報酬，豬一樣的重量壓在身上骨頭都快碎了。

  有些報酬是可以影響很多年，甚至一生，對於貴族們來說更可能世代都有影響，所以對於這麽重的報酬，克雷斯當然需要給與回報。

  他看了看海麵，眺望了一眼城堡的方向，在洞窟裏有石壁遮擋自然看不到城堡，但他仗熟悉地理，在心裏默默的估算了一下距離。

  動作快一點，或許自己能比這艘快船先一步到達水閘，而且可能還安全一點，搞不好魔獸經過之後有沒有一隻掉隊的潛伏在水裏。

  “我們站在對麵，吸引他的注意力，給你製造機會。”

  你們站在安全的地方，隔岸觀火，我去送死，謝謝你們的狼心狗肺。克裏斯暗暗咒罵片刻，轉身離開，看著背影，沉默多時的老者發出蒼老沙啞的聲音道：“我猜，他搞不定那個男孩，還得把自己搭進去。”

  老者沒有生氣，反而聳聳肩膀，微微一笑，幸災樂禍地道：“王後的侄女要失去他的丈夫了。”

  蒼老沙啞的聲音冷笑道：“霍爾卡納家族的女孩隻要張開腿就不缺丈夫，隻要他夠硬。”

  “對，今天就是驗證的時刻，霍爾卡納家族從不與軟弱者為伍。”另一位居然表示讚成。

  兩位老者深邃、狡猾、冷血的眼神互相對了一下。

  “別在意，我隻效忠女士，霍爾卡納家族不在我的忠誠簿上。克裏斯隻不過是一條外放的狗，能咬人最好，咬不到也沒什麽損失。我得承認那個小子比較難搞，不知道你是怎麽看出來的，帕特森，我記得你沒有識人的眼光，不然也不至於幫人數完錢，就被賣了個高價……嗬嗬嗬……”

  巨鯨島的老海盜摘掉帽兜，露出一張飽經風霜的老臉，淡淡地道：“我們交過手，我輸了。”

  “我們都是下海捉蛟龍的人，沒想到都在一隻小泥鰍麵前失了手。”另外一個老者諷刺道。

  老海盜嘿嘿笑了幾聲道：“拉費爾，你以前捉的都是泥鰍，眼前這條才是蛟龍。”

  “老朋友，你的確滑得跟泥鰍一樣，想不到居然在這裏可以見到你。根據我宣讀的國王判決書，十年前你就……已經死了。”

  “我生活在王國之外，判決書管不到的地方。”帕特森淡淡地道，“準備好了麽，我們到城堡對麵去。”

  另一位老者沉默不語。

  “放心，我們的恩怨都是替主子效力導致的，我本人對你沒有半點恨意，隻是對你身上的騷味極其厭惡、反感……很奇怪，你沒了那東西，是不是尿統統從毛孔散發出來了。”

  “我保證不會把你丟進海裏……而且……你帶了那樣東西是吧，即便丟進海裏，也熄滅不了火焰。”

  另一位老者毒蛇一樣的眼睛盯著帕特森，等他把話說完，才冷冷地道：“記住，我一隻手就能弄死你。”他的手按在腰帶上，衣服下金屬錚亮，那是一把軟劍，隨時可以彈出來。

  “當然，無垢隱侍，拉費爾。”帕特森對威脅視而不見，微微一笑，“領教過了，十年前我就死過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