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城牆上的崗哨和巡邏守城的巡邏隊剛剛輪換完畢，守城指揮之一的麥卡貝，隨後與隨從一起，開始巡視城牆。

  適逢戰爭，大家縱有怨言也都十分勤勉，不分晝夜地巡邏，沒完沒了地監視，明哨，暗崗，整理補充掛在牆頭的鐵絲網。

  作為守城指揮者，從圍城開始，他就出現在夜間，沿著牆根巡視。

  不是領主有偏見，而是他是個魔法師，修修補補的魔法師，一到夜晚，城外試圖挖通城牆的土老鼠退下去，他就將挖好的地道填埋掉，讓城牆更結實完整，不然，城牆早就成了篩子眼，漏洞百出。

  從城門出發，到城門終止，繞城一圈，今天賤民們幹活的熱情消退，挖出的坑道比前幾日要短不少，這不關他的事，挖的少，就填的少，挖的多，就填的多，無所謂，繞一圈，所有的大洞小洞全都堵上，不留一個，以至於圍城期間，城裏的老鼠也少了許多。

  幾位值夜守城者約寇、沙姆、烏特還有他重新湊到一起，互相點點頭，略微聊了幾句，都沒發現什麽異常，他們大部分的心思已經轉移了，去喝一杯，縮在椅子上小憩一會兒，然後是下一輪碰頭和巡視，漫漫長夜，都是些戰爭瑣碎。

  這時，領主的老仆人特魯索來了，當說到糧食和騎士的時候，他就知道大家今晚都不用睡了，提及魔法師和地陷術的時候，他明白，今天晚上他將是最關鍵和忙碌的人。

  可能也有點好處，過了今晚，就可以抱著床奴光滑柔軟的身體，舒舒服服地在安樂窩裏睡覺了，想到這裏，身體不覺得溫暖起來，人也精神許多。

  “走吧，時間差不多了，各位再去巡邏一次，不要出了岔子。”特魯索催促道。

  “應該是沒事的，就算敵人進來，一時之間人數也不會多，麥加貝大魔法師堵上地道，我們帶兵包圍上去，一群烏合之眾，解決掉帶頭的就好。”旁邊一位騎士打個哈欠，不以為然地回應道。

  老仆人搖了搖頭：“性命攸關，不要做想當然之事，還是仔細巡視，今天晚上辛苦各位，每個蘭時，巡視一遍。”

  戰爭的陰影猶在，巡視的頻率增加一倍，縱然不情願卻沒人抱怨，各位守城指揮紛紛點頭應承下來，連連稱是。

  雖然是如此表態，但麥加貝心中其實也沒什麽擔心的因素在，賤民們多了糧食，吃飽了破壞力更強而已，多費些魔力就是了。

  至於騎士，那不是他要麵對的，敵人衝上牆頭，他也隻會在牆根下，蔭蔽的地方抬頭望著，騎士之間的戰鬥，他並不需要插手。

  他的前十八年跟大多數的貴族子弟一樣，沒做什麽出奇的事情，不過就是曾刻苦訓練，力爭成為騎士，滅魔獸，戰獸人，便是一生的誌向。

  奈何資質愚鈍，努力了，苦吃了，時間熬過去了，門檻卻沒邁過去，心情鬱悶之下，閉門不出，打發時間的是家族留存在那幾屋子書，其中便有魔法典籍。

  偶遇一位魔法師，指點迷津之後，居然開啟了魔法之門。

  他成了魔法師，在博望領乃至整個法羅蘭都是個異數，不怎麽受人待見，因為擅長土牆術，將自家的牆修的高大、堅實、厚重而得名，同時也因為過於厚占了鄰居的大便宜，過於的長，直接將街道堵死，而惡名遠揚，甚至上了危險分子的黑名單，被領主盯上。

  那一天，克裏斯領主登門造訪，聘請他為領主衛隊的領隊之一，他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來到黑寶石島，才發現事實的真相。

  這是個資源比較單一的小島，盛產石頭，美其名曰寶石，但是糧食也比較少，勉強讓全島人糊口。

  資源少，紛爭就會多，與天爭，與地爭，與大海爭，也要與人爭，平民之間爭，富人之間爭，到了災年爭鬥過於劇烈，到了搏命的程度，爭鬥到了領主頭上，就成了造反，圍攻黑寶石城。

  這就是他大顯身手的時候。

  克裏斯的確是將他當做魔法師，但僅僅需要他的土牆術，本質上就是泥瓦匠的角色，而不是真的欣賞他在魔法方麵的天賦，隻字不提有關於魔法的其它方麵，自然也就免談個人發展方麵的任何的資助。

  除了這些，平心而論，待遇還不錯，薪金豐厚，衣食住行，甚至暖床的床奴也都讓他很滿意，紛爭不斷，守城的將士們也都用的著他，由於能夠幫的上忙，他也受人尊重，地位不低，比在博望領時常遭白眼，大家唯恐避之不及的狀況，天壤之別。

  所以，他還是留下來，權宜之計，成了領主衛隊的領隊之一。

  一夥人懶洋洋的，雖有抵觸情緒，傷了聚在一起去喝一杯的興致，但答應了就還是要做得，畢竟這還是戰時。

  他們少聚即散，分頭巡視，騎士要方便一些，沿著牆頭晃動，他舉著火把，聽著頭頂鐵甲的鏗鏘碰撞，走在牆根的陰影裏。

  穿過房屋間的巷，過了牆下的樹木，前方一片開闊街道，風聲嗚咽而過，貓兒上房，老鼠奔逃，聲音窸窸窣窣，某些東西引起了身體的共鳴，仿佛遇到了親近的人，警覺陡然拔高到了最高點。

  夜風低聲而過，星光下，大地裂開緩緩裂開一道縫隙。

  他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

  地陷術！

  不是震驚於這項魔法！

  地陷術並不是高明的魔法，魔咒他也有，隻是需要勤加練習，他一樣可以掌握。

  他震驚於使用者的技巧。

  地麵慢慢地裂開！

  如同一雙手撥開珠簾，溫柔靈活，如同小偷推門潛入進來，悄然無聲。

  這是一種十分精致的魔力控製等級，繡花般的細膩和隨心所欲，他是大大不如。根本做不到這種水準，不然也不至於把自家的牆修到大街上截斷道路，那是魔力不受控製，恣意湧出的表現，人們就怕這種開了閘就洪水肆虐的魔法師，地下那位，很顯然遠勝於此，也遠勝於他。

  一時間，他便產生了被比下去的感覺。

  那不僅僅是挫敗感，不是技藝不如人下次再比，不是下棋輸了翻盤重來，不是，學習成績不如人回去繼續努力。

  那是敵人比你強，比你高明，會要了你的命的危機感。

  過了一會兒，一顆腦袋慢慢地伸出來，他才從震驚之中清醒過來，猛烈地用手肘撞擊隨從，二人一起躲進陰影了。

  一個人爬了出來，警惕地四下觀望之後，手向下伸，又撈出一個人……

  他感覺孤零零的，站立了片刻，才意識到這種以前從未發生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地陷術，那位魔法師打通了牆，帶人進城了。

  他終於想起了該做的事情，並且做對了，學幾聲貓叫，發出了信號，騎士們緊張起來，熄滅火把，帶領手下，下了城頭，埋伏到四周。

  他看了一下整排隱藏牆根陰影之下的人，似乎並未感覺自己中了埋伏。

  又看了一眼那個黑黢黢的洞，怪獸的巨口般擇人而噬，心裏陡然又升起一股豪情：魔法厲害又怎麽樣，還不是中了埋伏？

  你來呀！

  正在尋找那個魔法師在哪裏時，聽到了唯一的女將梅芙的話語，於是，他接話了。

  那一刻，他沒想明白，為什麽梅芙的聲音那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