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下雨了！”

  爬上半山腰，蒙迪勒住馬頭看看天，再回頭看看半山腰的運糧隊伍，麵色充滿憂慮。

  艾爾文能夠理解他的心情。

  大雨一下，道路泥濘，運糧的速度將會減慢，而前線還有千人的隊伍嗷嗷待哺。

  喬戈卻麵帶喜色，騎馬奔馳而過。

  對麵，不遠處，小樹林外一個人站在大樹下，背對他們看著身前一匹上好鞍的馱馬在悠閑地吃草。

  “傑夫！”

  彪形大漢的嗓門真大，喊話也十分真切，這一聲“姐夫”讓艾爾文正要笑出聲來。

  但是，他的笑聲被遏製在了喉嚨裏，眼裏，樹冠的枝丫中間，閃過一道白光。

  金屬的反光，是劍刃，矛尖，或者箭頭。

  “小心！有埋伏！”

  弩弦“嗡”的一聲響動，從背後傳來，同時，前方的喬戈悶哼一聲，身體一翻，墜下馬去，滾入草叢之中。

  糟糕！

  艾爾文猛地勒住韁繩，馬兒嘶鳴，人立而起。

  怎麽回事？

  這一箭……

  艾爾文回頭發現蒙迪強弩在手，看著他，神色陰鬱。

  片刻，樹冠猛然顫動，枯黃樹葉向下飄飛，一道人影卻向上而起，巨鷹一般掠了過來。

  “喬戈！”艾爾文朝草叢的方向喊了一聲。

  生意是跟喬戈達成的，他要是死了，起義軍認不認賬是個未知數。

  所以，他不能死。

  但是，亂石之中，草影倒伏，哪裏有喬戈的影子，甚至那把雙刃斧也不見了，而馬兒倒在血泊之中，脖頸沒入一隻箭。

  呼喊聲陡然響起：“叛賊休走！”

  空中那人轉個方向，朝一側飄去。

  艾爾文心中感覺不妙。

  他馬上想到了那個關鍵詞“叛賊休走”。

  偷襲的人是黑寶石島子爵的手下。

  沒錯！

  那人白色胸甲、白色護腕、白色護膝和白色戰靴，法羅蘭領主親衛的製式騎士輕甲。

  跟銀沙衛隊曾經唯一的騎士肯特隊長的那套一模一樣。

  那人是領主衛隊的騎士。

  但是，蒙迪的弩箭為什麽不瞄準領主的人？

  “怎麽回事？”

  這句話既是自問，也是問蒙迪。

  回答的卻是包含怒意的冷哼，大樹下麵的人，嗓音嘶啞而低沉，充滿壓迫感：“平叛！”

  艾爾文麵色一寒，心往下沉。

  起義軍瓦解了？

  克裏斯子爵重新掌控黑寶石島，開始清理起義軍的殘餘了？

  這趟買賣簡直是送上門來讓人宰。

  他開始後悔，箭聲一響，就應該打馬逃到山下去，脫離險地，怎麽能傻傻地等死呢？

  運氣太差！

  這似乎也不是個運氣問題，而是情報收集工作沒做好，尤其還想在造反，這門自古以來就危險係數極其高的行當裏，火中取栗，結果玩火**，實在太正常了。

  還是太輕信喬戈了。

  可是很奇怪，自己是外來人，人生地不熟也就罷了，為什麽，喬戈也盲人騎瞎馬？

  蒙迪冷冷地道：“小老爺，我勸過你，別要錢不要命。”

  是的，他說過，當時眼神怪怪的。

  現在依舊眼神怪怪的，但不是對著他，而是從大樹那邊走過來的那人，那是一種，敬畏而冷漠的眼神，甚至帶著幾分嫌惡，絕對沒有絲毫溫情。

  忽然艾爾文想到關鍵的部分：他不是傑夫！城下之圍仍未解！這應該是一場偷偷摸摸地暗殺。

  “給我下來。”那人怒吼一聲，長劍突刺，艾爾文翻身躲避，那人一拽韁繩，艾爾文墜落馬下。

  艾爾玩一屁股坐在地上，身體隨著來人腳步向前而倒退，直到腰部抵住一塊巨石。

  蒙迪看了一眼艾爾文的配劍，道：“英格拉姆大人，這個家夥隻是個小商人而已，興不起什麽風浪。追擊喬戈比較重要，那個家夥可是很厲害的遊獵者，極其擅長跑……還有，開頭那一箭沒射中。別出了意外，耽誤領主大人的事情。”

  仿佛印證蒙迪的話，片刻，那樹林之中陡然傳來呼喊聲。

  “我的手下又不是沒用的騎兵，纏住他……”名喚英格拉姆的騎士皺起眉頭，掃了一眼倒地的馬匹。

  兵器碰撞，斷掉的樹木與鄰居摩擦的聲音，從小樹林傳來，然後是淒厲的慘叫“英格拉姆”，即便隻聽過那人說過一句，艾爾文還是能夠用聲音對上號，跟不用說經常合作的隊友了。

  “狗娘養的！”英格拉姆咬牙猛跺了一下地麵，整個人像踩在彈簧上一樣，“嗖”的彈起，衝進小樹林，“這小子，交給你了，看住。”

  天色陰暗，涼風漸起，大雨將至。

  艾爾文和蒙迪的眼神在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

  躺在地上的一方在努力保持微笑，馬上的一方弩箭向下卻麵色凝重。

  空氣分外粘稠，令人窒息。

  兩人跟僵持一會兒，艾爾文看著鋥亮的箭頭，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

  “叛徒？”

  “哦，不是，應該是棄暗投明。”

  “這都跟本人沒關係。本人無意查收你們之間的事，無論是起義啦，還是內訌啦，都不關我的事。”

  “我隻是個生意人，買貨那人沒付錢就跑了，真沒誠信。誠如您所言，那個家夥極其擅長跑，說跑就跑了。”

  “生意取消了，咱們買賣不成仁義在，就此別過。”

  他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打算站起來，但是佩劍掛在蒙迪手的馬鞍上，如果雙手離地就跟任人宰割無異。

  猶豫之中，動作有些慢，剛剛屈膝，小腿支起。

  “別動！”蒙迪的強弩抖動一下，冷笑，“別耍滑頭。”

  “在山下可以，上了山，就回不了頭了。你現在是領主大人的俘虜啦，要去要留輪不到我做主。英格拉姆大人回來之後，看他怎麽處置你吧。”

  艾爾文笑了笑，坐好：“那就等著吧。”

  “我的人就在山下，這會兒正在向上趕，幫你們護送糧食，哦，不，幫他們護送糧食，一會兒就會爬上來。”

  伴隨一生冷哼，蒙迪道：“放心好了，有人招呼他們。”

  計劃麵麵俱到，沒有漏洞，威脅無效。

  艾爾文臉上的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凝重的表情。

  “對付兩位騎士至少要數量對等才行，剛才那位樹上跳下來的，樹下的英格拉姆，至少四位騎士了，大手筆啊。”

  判斷準確，就是四位騎士。

  蒙迪的眼神閃過一絲驚異，繼續保持沉默，眯眼冷冷地盯著艾爾文，兩人之間的空氣仿佛凝固。

  整個島上不過十位騎士，分成了兩派，領主派遣四位騎士出手，就是大手筆。

  “如果做生意這麽細心而且肯下血本一定早就發了大財。”

  蒙迪依舊沉默。

  “如果兄弟齊心，其利斷金，攻打個把城池算什麽？”

  “可惜……多少兄弟都是，外戰外行，內戰內行……什麽姐夫、妹夫、妹妹、哥哥、弟弟都是假的，踩著別人的人頭，鋪自己的錦繡前程而已……真讓人心碎……”

  蒙迪下馬，箭矢抵住艾爾文的腦袋怒道：“住口！再說一句，就要你的小命。”

  “再說兩句，你也不敢要了他的小命。”

  喬戈冷冷的聲音，從不知何處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