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子”嘩嘩嘩有節奏的扇動，輕柔的風吹向貝爾德?斯威夫特老學士，阿西達也跟著沾了光，炎熱天氣，感受陣陣涼爽。

  天很熱，跟銀沙領大多數人一樣，他心裏也熱情似火，細細地解說著：海盜和女奴隸的衣食住，城堡修繕，碼頭建設，艾爾文計劃中的鐵礦石開采和運輸一條龍的大路，人力分配和錢財花費……

  這本是老學士的本職工作，但阿西達身為騎士卻隻有一隻手，騎馬揮劍很受影響，戰鬥力大為削弱，擔負不起屬於自己的那份職責。

  幸好作為小貴族的子弟，他接受過教育，學問不怎麽樣，至少能識文斷字，於是就成了老學士的幫手，協助治理領地雜務，別人棄筆從戎，他是反其道而行之，做了個書記的差事。

  少年領主這一趟巨鯨島之行的收獲豐富。

  殺人放火金腰帶，海盜們積累的贓物良多，這一趟白吃黑下來，暫時解決了城堡和鹹魚鎮的糧食危機，足夠他們撐一些時日。

  領地初建需要人力物力的地方良多，靡費錢財不在小數，賬目雜亂，他一條一條逐項解釋下去，小冊子薄薄的，再有一頁就見底了，老學士偶爾喝一口阿麗莎端上來的茶，偶爾停下來，靜靜地點頭，顯然對他的工作成果十分滿意。

  手指撚動，紙張摩擦，又翻過一頁，這是最後的部分，也可能是最難的部分，阿西達盡量放慢語速。

  “耗費那麽多的鐵？”不愧是在聰明人最多的地方浸淫數十年的重臣，王宮的老學士，一下子就聽出了最關鍵的部分，昏花的老眼驀然睜圓，“為了……為了什麽門？什麽門比城堡的閘門耗鐵還多？”

  將這一項留作最後一部分果然是對的，阿西達將賬本遞給老學士，老人帶上眼鏡，逐字逐句研讀下去，生怕自己看錯了。

  “水門，領主大人是這麽稱呼的，說是用來……捕魚。”阿西達輕聲解釋。說這句話的時候，騎士感覺像是身上掉了一塊肉，心痛的要死。

  “胡鬧！”賬本合上，輕輕拋在桌麵，眼鏡摘下，“一百多位騎兵的全副武裝，用來打造一道門？”老學士言語鏗鏘，半握的拳輕輕敲擊桌麵。

  一百零九套完整裝備，阿西達早就算的一清二楚，從人到馬，刀槍盾，鐵鎧和馬鞍馬掌，一件不缺。

  有了這些鐵，銀沙領就有一支聽命於領主的建製騎兵部隊了，有了這支軍隊，領主才像個領主的樣子，才有感召力，畢竟排場和該有的儀仗也是宣誓領主權威的一種方式，不然，他們就是一群烏合之眾而已，跟孔武有力的土匪差不多。

  他也對這一項也極度不滿，但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人微言輕，冒犯領主也沒有什麽好結果，所以，將這件事整理出來，夾在賬冊最後一頁，上報給了老學士。

  “水門？什麽水門？”博學的老學士頭一次聽說這麽一個名詞，頗為驚詫。

  “據說是下到水裏，堵住海灣，關門捕魚……就像是關門打狗……”

  “噗——”老學士抿了一口茶，一滴也沒碰觸嗓子眼，“不管什麽門，都沒門。”

  對於落腳城堡以來一連串的變故，刺客、黑幫，海盜、巨鯨島，老學士既感到後怕，又感到慶幸。

  在王都的時候，明明中規中矩，做事畏手畏腳，什麽時候……大概是從中箭之後的那個晚上開始，好像變了一個人，魔法師，騎士，掃平黑幫，蕩滌海盜，簡直勢不可擋，而起主意也多，比如，鐵礦石換糧食這樣的想法，就眼前的境地來說，還是很適合的。

  如果他在王都也這樣出彩……也許……早就死了吧。

  對於自己這個學生老學士是越來越看不懂，卻能夠理解，忍辱負重，莫過如此。

  但他終究未能擺脫在王養成的奢靡習慣，喜歡浪費，毫不容易有一點家當——其實也沒多少，轉眼就沒，怎麽能用如此數量巨大的鐵，鑄造一道門，而且聽起來就是要放置水下的，既不能防賊，又不能放海盜，是無用之物。

  領主的恩威僅僅施加到鹹魚鎮而已，還有廣闊的領地需要治理，領主政令如果需要推行，需要搭建銀沙領的政府機構和軍隊，征不服，伐不順，才是王道。

  一共就那麽點鐵，都丟進水裏，還是海水裏去生鏽，門都沒有。

  “……跟他說停下來，一蘭斤的鐵也不能浪費，艾爾文又胡鬧了。”老學士的大胡子激烈抖動，半握拳的手又重重的敲擊幾下。

  汪——

  “扇子”對老學士抨擊艾爾文的言辭表達不滿，張牙舞爪，小肚皮氣鼓鼓，身體懸在半空，翅膀不在扇動。

  艾爾文把飛飛定位在老學士四十五度斜上方的天花板上，請它扇風助老學士納涼，當時阿西達隻覺得少年領主很會因材施用，不浪費任何一個有用的人甚至動物，像隻剩一隻手的他和會扇翅膀的飛飛。

  這時候，反而覺得，頭頂簡直是一雙監視的眼睛，讓人心裏怪不舒服的。

  ……

  阿西達跟老學士騎馬慢慢磨蹭到鐵匠鋪的時候，大家都在忙。

  鐵礦石囤積在海邊，石炭則直接背到眼前，艾爾文另外給鐵匠配備了足夠的人手建立土爐子，他直接跟鐵匠講明白了灌鋼法，將煉鋼的效率提升一百倍。

  鐵匠父子另外雇傭了三個幫手，另外加上巨鯨島上三個負責修繕打磨兵器的海盜，一共八個人的規模，他們專事鍛打工具，效率提升很多，鋼鐵的產量也成倍的多了起來，第一大爐子出來，就將銀沙領原本的鐵器數量翻了一倍，而另外幾個路子炭火熊熊，眼看也要出爐了。

  “這樣就可以了？”艾爾文在跟鐵匠說灌鋼的事情，鐵匠邊聽邊摸一件亮的東西，看到阿西達之後，少年領主頓時高興起來，拍手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你來的正是時候，東西剛剛做好。”

  “做好了！”阿西達跟老學士心裏一痛，相顧愕然，“這麽快？”

  “哦，你居然知道？”艾爾文拿起鐵匠手上那件擦得發亮的金屬，不由分說拉起朝阿西達的斷腕。

  “這是……”

  “做得比較匆忙，隻有兩根爪子，不過沒關係，鐵匠鋪不倒，我們天天搞，你喜歡可以將它改成兩爪，三爪，四爪……甚至七爪八爪，搞得跟個爬犁一樣……哈哈哈……還可以，換成金貴的材料，金爪子和銀爪子，精鋼甚至附加魔法的合金爪子之類。”

  手腕伸進去，一端是包裹皮革的套子，一段是兩個鐵鉤子，批扣扣上，套子勒緊，手腕有些不適應，傷口愈合出麻麻的癢癢的，還微微有些痛。

  “帶上它，從斷腕騎士就變成了鐵爪阿西達。”艾爾文拍拍騎士的肩膀道。

  “鐵爪阿西達……”這個名字既然順口又有氣勢，斷腕騎士看著，兩個鐵鉤子，不，爪子，忍不住輕聲重複。

  “不喜歡爪子還可以綁定短劍，利矛之類的，暫時還隻是利爪。回頭找找騎士的修煉之中有沒有鷹爪功、龍爪手以及九陰白骨爪之類的實驗一下。”

  爪子套上，一件隻有兩個鉤子，哦，爪子的假肢而已，直接做成了武器，少年領主做事十分怪異，眼前這又是一件。

  “好了。原來是鐵爪做好了。”鐵爪阿西達自言自語道。

  “嗯，哪你說是什麽？”

  騎士覺得嗓子有一團東西，話被堵住了，有些說不出口，愣了半晌。

  “鐵門……哦，不，水門不要做了，停下來。”背後，老學士步履蹣跚地繞過阿西達，顫聲道。

  “水門？”艾爾文回過頭，一臉疑惑，不明白為什麽忽然有這個問題，皺了皺眉頭，隨即對老學士和騎士的來意了然，道，“已經完工，下進水裏去了。”

  這麽快？?老學士和阿西達驚訝地“啊”了一聲，互相對望一眼，來晚了，一百多位騎兵的全副武裝，都沉到水底去了。

  攢一份家底要摳摳索索勤儉節約，敗家果然是很簡單的。

  兩人心裏悲戚至極，執手相看淚眼，卻是欲哭無淚。

  “這麽短的時間，怎麽可能湊齊那麽多的鐵？鐵器那麽短缺……”老學士不甘心地追問了一句。

  “從今天開始，銀沙領不缺鐵了。”艾爾文補充道。

  “不，不缺鐵了？”印象中銀沙領應該一窮二白，極度缺鐵，轉眼就不缺鐵了。老學士和阿西達的腦袋一時轉不過彎來，隻能再度互相探尋似的，又互相對望了一眼，希望從對方眼中找到答案，但是兩人的眼神都十分困惑。

  “產量多呀！”鐵匠十分得意地道。

  “對！煤火不熄，高爐不倒，鋼鐵就源源不絕。”艾爾文指了指三座嫋嫋直上的黑煙，“錢有了糧有了人有了，鋼鐵也有了，攢夠老本，該組織軍隊了，南邊北邊的鎮子，還有躲在荒山裏的野人，如果不肯不肯臣服，讓他們嚐嚐刀鋒的厲害。”

  這正是老學士和阿西達的來意，沒想到少年領主早就盤算好了，艾爾文畢竟是這塊土地的主人，怎麽可能不規劃它的未來，感覺鹹吃蘿卜淡操心的兩人，再次互相對視了一眼，看到對方臉上的釋然。

  猜到別人心思的感覺真好！

  話說這也是不什麽高深莫測的技能，主要是類似老學士這樣的人，每天關心的事情就那幾件，來意有跡可尋。

  艾爾文背著手，仰望遠方，有鋼鐵，才有武裝到牙齒的重裝鐵甲和鐵騎，才有鋼鐵洪流。

  鋼鐵在手，天下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