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的，靜的可怕，容不下任何聲音。

  琴察順著箭塔滑落護城河，說是護城河騎其實沒有水，斜滑的過程中，箭矢擦箭頭掠過，沒等對方射出第二箭，腳已經踏實，落地無聲。

  他縮入黑暗，跟老鼠一般潛行，悄無聲息。

  不，老鼠都沒有他潛蹤匿跡的本領高強，他聽得到老鼠窸窸窣窣地逃竄卻，聽不到自己的腳步聲，他繞到箭塔視線之外，輕鬆擺脫危險。

  其實心裏並沒有特別輕鬆，如果兩位崗哨追下來，尤其那位騎士，將是大麻煩，但他們本身就在麻煩之中，院子裏的海盜很多，對方不可能分出人手追著自己不放。

  斷尾求生。

  但這次斷掉的是，整個身體，隻逃出一顆腦袋。

  城堡裏的吵雜穿過黑暗是急時緩，這不是好現象，如果有把握獨眼龍班農早就率領弟兄們一擁而上，那時城堡裏應該呐喊呼救亂成一片，沒有出現上述結果隻能是一個原因：對方控製了局麵。

  很想摸上去，看清楚情況，可是理智和對危險的敏銳感覺壓著住了跟兄弟們之間一絲微薄的感情，他翻出護城河，朝海邊逃遁。

  能夠活得長久的海盜總有某項保命的技藝傍身，或者足智多謀，或者戰力超群，或者跟他一樣對危險極其敏感，擅長逃竄。

  大半的心血拋棄不管，想起來就嘴扭成一團，臉因憤怒而發紅發熱。

  媽的，都是那個老頭，衣著華貴的，穿著很漂亮，話兒說的更漂亮，舌燦蓮花，或者他開出的條件太誘人，殺人搶劫是老本行，還有一百個金凱達的額外好處。

  國王在任何地方都暢通無阻，這是他冒著海盜的大忌，深入內陸十幾蘭裏冒險的最大原因。

  媽的，應該待在船上，他們是海盜不是土匪，幹這一行有一句格言“浮在海水上，沉入泥土中”，意思是深入陸地的海盜基本都死無葬身之地。

  海水潮濕，海浪輕柔附和，海腥的味道，一切無比的熟悉，依稀有燈光。

  “狗崽子，敢點燈，老子上船第一件事就是誰點的燈就把他的骨頭給煮了，還有負責的葛魯布與巴棱，一定睡著了，手下才敢這麽大膽，將他們綁在桅杆上，鞭子抽，每人抽掉一層皮。”

  他一邊迅速接近，一邊咒罵。

  這是件壞事，海盜們居然對他的命令陰奉陽違；也是件好事，至少證明海盜船沒有陷落，否則，一定是安安靜靜裝作什麽事情也沒發生，才好等著逃回來的家夥自投羅網。

  兩個海盜環抱胳膊，手掌插在腋窩，長矛支撐身體斜靠在一起，壓低帽子，酣然入夢，如雷鼾聲居過了潮水拍打海岸的身影。

  整艘船的眼睛，居然閉上了！

  察船長怒火中燒，城堡的崗哨們徹夜不眠，整夜埋伏害的他落到如此田地，而自家的雜碎們船隻靠在岸邊，放心大膽地睡著了，簡直不知死活。

  他掠過了試探的時間，直接攀爬海盜船。

  他的動作敏捷，行動迅速，如履平地。這是他在十幾波海盜死後，換過無數海盜船長，最後成長為海盜船長的原因，也是他成為海盜的原因。

  “偉大的海神啊！”他猛地一下子躥上甲板，船隻甚至因為用力的一腳稍微晃悠了一下，落腳時的響聲足以喚醒整船的人，“你們不用擔心掉進海裏淹死，難道也不擔心摔在礁石上撞死嗎？”

  “不會摔下去的呀，我們醒著。”其中一個回答道。

  琴察受夠了這副油腔滑調，準備上前一腳將他踹下去。帽子下看不到臉，隻有一把大胡子，是誰？保羅、齊特、阿森納……不對，都不是聲音不像，陌生的聲音，而且船艙裏……似乎沒有打呼嚕，倉促起來的聲音，而是……似乎有痛苦的哼哼聲，擄掠到婦人，破布堵住嘴巴，最常發出那種聲音。

  心生警覺，正準備停下腳步，背後陰風驟起，後腦勺遭受重擊，是長矛的柄。

  佩劍未出鞘，身體已躺倒，意識尚在，腦袋裏還在嗡嗡作響，大胡子走過來，“跑的慢，爬的也慢，跟頭豬一樣，不過，倒下的時候到挺幹脆。”大胡子踢了他一腳。

  “他比你快多了，馬洛。”有人拽著他一隻腳強行拖曳，身體在冰涼光滑的甲板上滑動。

  “跑了一夜山路，你當老子是兔子啊？”大胡子怒聲回嗆拆台的同伴，“還要不要繼續裝睡，隊長大人？”

  “當然要，堅持到領主帶人過來，可別真睡著了，看到你的腦袋點了幾下，身體也猛然一頓一頓，困得不輕呀，馬洛先生。”被稱為隊長的人回答。

  “老子是真困了，能不能換一換？”

  “換你躲在角落偷襲，你夠本事？還是換你去睡覺？”隊長冷冷地道，“你的動作跟豬一樣慢，隻能裝睡覺的哨兵。”

  “媽的，騎士了不起啊，老子要是騎士，根本就不會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

  拖曳陡然一停，意識很模糊，眼睛微微睜開，皮質的靴子，一聲精幹的穿戴，齊腰長的大劍，有著保養很好的劍鞘，精氣神很足的那種雙手劍。

  騎士！那一刻，他是那樣想的，騎士奪了船，將他也俘虜了，速度、敏捷和力量都是他沒見過的，隻能是騎士。

  這個鬼地方居然出現這麽多的騎士！

  海盜自然是沒有活路了。

  隻有養不起騎士的地方才是海盜的天堂。

  說話的兩人安靜片刻，像兩隻鬥犬，戰鬥前的互相注視，氣氛有些僵持，海風有些冷。

  “我錯了，這兒是好地方，沙子都是銀的。”馬洛尬笑道，“不然，老子怎麽會在這裏逍遙自在。”

  “別再張口老子，閉口老子，不會說人話就別張口，或者，本隊長幫你把舌頭拿下來也成。”隊長冷冷地道，“去船頭，別睡著了，睡著了……小心醒不過來。”

  大胡子冷哼一聲，腳步聲遠離。

  “怎麽隻有一個呢？”有人翻騰他的身體，綁手綁腳，破布堵嘴巴。

  “也許他跑的最快，也許就隻有一個。”隊長道，“領主大人既然連這艘海盜船的位置都算到了，自然也給送上門的貨物準備了倉庫。”

  哦，那個領主的人，最終還是沒有逃掉，一百個金凱達，果然不是那麽好賺的。

  進入船艙了，血腥味中，從一具身體上滑過，不斷有人哼哼，除了痛苦，貌似有人在喊“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