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自覺之間，謝茗軒會下意識的抬起頭去望趙宸。

  每一次她都會生出一種錯覺，覺得眼前的趙宸跟上一眼所見的有所不同。

  她突然感覺自己的心有些亂了，又趕緊低下頭不再去看，盡可能讓自己的情緒平複下來。

  正在她內心略微有局促，並且不知該如何去開口時，突然聽到樓下有人喊道：“趙公子，趙公子恭喜啊，第一榜第一名，您可是今年婺州發解試的魁首！”

  這句話就好像個引子，將整個茶樓外圍觀士子的情緒一瞬間就給點燃了。

  很多人都在回頭看著茶樓窗口前坐著的趙宸，那仇視的眼神如同打量不共戴天的殺父仇人。

  即便謝茗軒考慮過以趙宸的才學是可以通過發解試的，但聽到趙宸是一榜第一名，還是稍微驚訝了一下。

  不過，這會兒的趙宸卻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好像這結果是他早就知道的一樣。

  這下子，謝茗軒覺得自己越發看不懂眼前這位趙公子了。

  趙宸對有些愣神的謝茗軒努努嘴，大概是在對著外麵那些仇恨他的目光。

  謝茗軒蹙了蹙眉頭，等著他的下文。

  趙宸笑著說道：“現在謝兄知道在下為什麽不親自去看放榜了嗎？”

  謝茗軒若有所思的說道：“趙兄之意，是你早就知自己會得頭名魁首，所以便不下去免得招惹他人的不滿？”

  趙宸笑著搖了搖頭：“在下可沒說自己能中頭名，隻是覺得這次不出格的話應該會過發解試。為了避免被一些輸紅了眼的宵小之人覬覦，外麵這品流複雜的地方還是少去，為的不過是人身安全。俗話說得好，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怎麽也算賺了點錢吧，得把自己保護好了。”

  “趙兄可真是幽默風趣。”謝茗軒白了趙宸一眼，拿起茶杯繼續飲茶。

  趙宸笑容中帶著淡然，如沐春風之中，謝茗軒又不由往趙宸身上看一眼。

  這個家夥，為什麽連恬不知恥的模樣都可以如此灑脫？

  他到底也是那種顧著自己顏麵的公子哥，卻為什麽要表現出如此玩世不恭的模樣？

  或許是自己對趙宸產生了極大的好奇，以至於趙宸無論做什麽，都會生出類似的錯覺……

  謝茗軒一念及此，臉頰不由得一陣發燙。

  正說話之間，何亭、孫有林和鍾經綸三人也擠進了茶樓內，又匆忙往樓梯口而來。

  他們看樓下的樣子，琢磨著如果再遲一些過來，可能連茶樓都進不去。

  “趙公子，恭喜了，恭喜了！頭名魁首，這可是婺州城內的榮耀啊！”何亭上樓之後，盡管人還處在昏頭轉向的狀態中，卻還是先對趙宸道喜。

  趙宸這時候當然也不會故意拿捏身份，已經站起身來迎接。

  他抱拳施禮，不失恭敬的說道：“還是三位先生教導有方。”

  “不敢當，不敢當。”何亭連忙說道，“也多謝趙公子的督促，我三人也幸不辱命考過本榜的發解試。名次……哎！不值一提，實在是不值一提。唯一可喜的是，倒是可以跟趙公子一同上臨安赴考。”

  謝茗軒立在趙宸身後，好奇問道：“你們……到底誰是先生，誰是學生？”

  在謝茗軒看來也不可思議。

  先生考試成績不如學生，而且反過頭來要對學生表示敬意。

  好像……趙宸才是那個有作為的先生一樣。

  何亭喟然長歎，擺了擺手說道：“沒有先生學生之分，三人行必有我師焉，都乃是讀書人，不過是在一起探討學問而已。”

  何亭這麽一說，其他兩人也連忙點頭稱是。

  “承蒙趙公子看得起，咱們有機會與之為伍，實在是受益良多，打開眼界。”

  “正是正是。我等三人可從來不敢收趙公子這樣的大才之人為弟子，這可是折煞我等。”

  聽了三位先生不吝讚美之詞，而且看起來都是發自肺腑，謝茗軒對趙宸的好奇又增加了幾分。

  謝茗軒心中暗歎，真是不到婺州不開眼，怎麽什麽事都能在這裏遇到？

  照理說，這婺州這樣的小地方，也不該會有這麽大的波瀾。

  不過現在看來，似乎都是因為趙宸一人所起。

  莫非此人果然那種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高人子弟，真有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本事。

  謝茗軒不由往趙宸身上打量著，但見趙宸此時的神色非常輕鬆，那淡然處之的態度簡直是有方家的氣度。

  於是她越發肯定自己心中的猜測，已經在琢磨著如何從趙宸身上套出更多關於他師父的信息。

  這絕對是一位不世出的大才，若是能夠為朝廷所用，必然是一番美事。

  看三人的態度根本不似作偽，趙宸心中滿意，笑道：“三位先生客氣了，既然都考過發解試，那今日應該設下慶功宴，到時候要多喝幾杯，在下還有厚禮相贈。”

  “不敢不敢。”何亭三人趕緊推辭，實在是受之有愧啊！

  對他三人來說，已經到了這年歲，屢戰屢敗之下，對科舉考試已經沒什麽妄想。

  這發解試或許以前關乎麵子，但隨著跟趙大少的這一番相處，他們的眼界也隨之高了許多，過不過都可以淡然處之。

  也正是有了趙宸的刺激，他們又覺得既然要考試，自然不能胡亂應付，至少態度要擺正，這才下定決心去備考。

  不辱使命考過發解試，不過是順手為之，水到渠成的事情。

  至於進士考試，他們自然不敢奢望，那純粹就是陪太子讀書，順便增長一分見識。

  畢竟在大家的心裏，趙宸的身份擺在那裏，本身也有實力，或許跟著他去京城走一遭，沒準兒會有什麽機會難說。

  現在趙宸要再給他們饋贈，他們是絕對不敢接受的。

  就好像這個時代的學生從來不敢輕易接受老師的禮物一樣，實在是愧不敢當。

  趙宸微笑道：“該盡的禮數還是要盡的。趙全！”

  立在樓梯口看著這邊的趙全馬上躬身應道：“是，少爺。”

  趙宸立即吩咐道：“送三位先生回去，晚上派馬車去接，將三位先生再帶回來。”

  “得令！”

  趙全心中歡喜得很，雖然平時看著三位先生不太順眼，可這會兒也沒什麽別的心思，趕緊過來引路，送何亭等三人下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