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亭一直關注著下邊的動靜，立即哈著身子過來征求意見：“兩位，是不是要出去看放榜呢？”

  趙宸很淡然，慢條斯理的喝了口茶，才緩緩的說道：“這才是第一榜，一共要放三次榜，越到後麵成績越好，何必著急呢？”

  何亭皺眉道：“趙公子的學問很好，自然會是出現在第一榜上的。至於在下則要早些出去查看放榜，便不多留。兩位繼續喝茶，走了走了。”

  說話之間，何亭招呼早就有些按耐不住的孫有林和鍾經綸往樓下去。

  當然，著急去看榜不過是一個借口而已。

  對他們來說，雖然忐忑是難免的，可也不至於如此火急火燎。

  真正的原因是，三人聽到趙宸跟謝茗軒在爭論什麽，感覺到在旁邊有些礙事，而且一不小心還可能有危險，因為話題實在是太敏感了，根本不是他們這些小人物可以接觸的層麵。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三人不約而同的匆忙下樓去。

  等人走之後，樓上整個都安靜下來，連旁邊立著的祝先和趙全也都屏住了呼吸，不願意發出任何一點異動影響到二人。

  半天之後，謝茗軒才打破了沉默。

  她平靜的問道：“按照趙兄的意思，是要先平了士子的怨氣，才能談抵擋外夷？”

  趙宸搖頭道：“對抗外夷，最好的方式自然是上下一心。若朝中貪官汙吏橫行，無法做到吏治清明，則必然失去一定的民心，便會出現很多城塞不戰而潰或者是不戰而降的狀況。”

  “嗯！”因為趙宸換了一種方式去解釋自己的議題，以至於這次謝茗軒自己也挑不出毛病來，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謝茗軒微微沉默了一下，仿佛在組織語言。

  過了片刻，她才抬起頭來望著趙宸說道：“當初靖康恥，出現了很多沒有骨氣的讀書人，或許也跟他們心中對朝廷的那股怨氣有關。”

  聽到對方總算是認可了自己的說法，趙宸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他順著話題繼續說道：“很多事，還是要從辨證的角度去看，不能總抓住一個方向而不知變通。在下從來都沒有鼓勵那些叛國辱節之人，隻是在對朝廷提出合理的建議，越是在外夷當前之時，越是應該在意民生疾苦，越應該去懲治那些令民怨沸騰的貪官汙吏。若隻是一味以情懷去勒令百姓遵守某種製度，換來的可能僅僅是另一種背叛。”

  “好！”謝茗軒認真的說道，“你的建議，在下收下了，回去之後也會上奏到朝廷，建議朝廷在大宋朝範圍內清理吏治弊端。”

  趙宸卻是笑著搖頭：“欲速則不達。謝兄，有些事還是不宜操之過急。”

  原本做出洗耳恭聽狀的謝茗軒一聽這話，忍不住蹙了蹙眉頭，有些不太理解的道：“什麽意思？你不是要打擊貪官汙吏嗎？為什麽現在又不操之過急了？”

  趙宸笑著說道：“至少現在外夷當前的時候，一些事還是要先緩一緩，也先等這次的外夷危機解除之後。很多造成民怨的官員和將領，其實他們本身也掌握著朝廷的軍權和地方的行政權，朝廷要去清查他們，豈不是告訴他們朝廷要對付他們，讓他們叛國投敵？”

  “……”謝茗軒再想了趙宸的話，突然又覺得很有道理。

  同時她也忍不住在心底感歎，這人年紀輕輕竟然就把人的心思琢磨的如此透徹，難怪能夠在婺州城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說白了，這些人壓根兒就不是他的對手。

  趙宸倒了一杯茶，很悠然道：“做事還是要一步步來，步子大了，容易扯著……咳咳！”

  雖然有些不太明白趙宸為什麽打住了，但最後一句話的意思謝茗軒還是大概能夠理解，不過就是欲速則不達。

  趙宸跟謝茗軒對話時，貢院之外的空地已經變得熱鬧非凡。

  隨著第一榜的公布，其後兩榜也都會迅速公布出來，前後並沒有間隔太長的時間。

  “趙兄真的不緊張自己的成績？”謝茗軒用疑惑的目光望著始終麵帶微笑，全然是一副雲淡風輕的趙宸。

  趙宸又為謝茗軒斟了一杯茶，淡然的說道：“外麵這麽多人，在下去了之後隻會引起不必要的混亂，還不如留在這裏等最後結果。難道在下考過了發解試，旁人不會告知？”

  謝茗軒啞然失笑。

  她好像是明白了為什麽趙宸會讓何亭等人先行下去。

  敢情是因為這三位先生看到公布的成績之後，同時也會在最短的時間裏將考試結果告知於趙宸，因此他隻需要在這裏等候便可以了。

  而且看趙宸誌在必得的樣子，謝茗軒並不懷疑他能夠順利的通過發解試。

  “那就以茶代酒，先預祝你一切順利，到時我們臨安還能相見。”謝茗軒舉起茶杯笑著說道。

  “托你吉言，好事成雙，咱們先喝上兩杯再說。”趙宸也將茶杯舉了起來一飲而盡。

  謝茗軒也豪爽的將自己杯裏的茶喝了下去。

  就在趙宸為謝茗軒斟茶的時候，趙全突然湊了過來，在他的耳邊低聲道：“少爺，要不小的下去先等候，若是三位先生回來得知消息，小人也好第一時間通知您。”

  趙宸湊過頭看了他一眼，臉色不悅道：“這裏有你說話的資格嗎？退下！”

  趙全往對麵立著的祝先身上看一眼，仿佛在說，這位謝公子帶的人都沒走，為什麽讓我走？

  “祝先，你也先下去等候，讓我跟兄可以安心飲茶。”謝茗軒一眼就看出了趙全那點小心思，輕輕地笑了笑，很通情達理地吩咐了一句。

  又或者她原本就有更加隱秘的事情想要與趙宸單獨切磋切磋，即便是作為心腹的祝先也需要避諱。

  祝先往趙宸身上看一眼，似乎有些不太願意。

  不過他又飛快的掃了一眼謝茗軒，最終還是咬了咬牙遵從她的囑咐，不情不願的跟趙全一起下樓去了。

  等樓上隻剩下趙宸跟謝茗軒之後，趙宸便意味深長的看向了謝茗軒，似乎在等待著他的下文。

  就在他的目光不經意落在謝茗軒耳垂之上的時候，他明顯的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