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論道
作者:夢想的時光      更新:2020-05-11 22:07      字數:4447
  明月照耀在牆壁上,遮下長長的影子。

  白雪皚皚,彌漫出似有似無的霧氣,如是凡間仙境。

  街坊鄰裏待在屋子裏,圍繞著火爐取暖,笑談今日的所見所聞,熱鬧無比。

  巷子口的趙磊,卻隻想喝茶。

  “茶,清香怡人,藏世間百味,種茶、沏茶、品茶都是一門說道,也可以說,茶道也是一種修行大道。青陽城外驛站的那壺茶水便是茶道中的次品,種茶手法粗糙,沏茶用的茶葉泡爛,直接影響品茶的口感,屬實難喝。”

  趙磊白袍染著新雪,黑發隨風而舞,沾著雪花,轉頭看著古道子,微微皺著眉。

  古道子同樣一身白袍,但與趙磊相比卻顯得樸素、單薄了很多,五官精致,麵白無須,似猶存著一絲稚氣,像是少冠之年。

  巷子口的風雪呼嘯,寒霜撲在臉上,街坊鄰裏的熱議聲還是那般清晰。

  古道子說道:“若是將茶算在修行大道上,驛站的那壺茶便不在修行中,而在世俗凡塵中,為路人指路,為路人解渴。粗茶粗品,對求解渴者便是佳品。”

  茶有道,道有道。

  茶有各茶,道有三千,好與壞不看大勢而論,是對人而論。

  這是人世道。

  也是修行道。

  趙磊站在陰影中,白衣衣袂飄飄,聽著古道子的話,指拂過劍鞘,若有所思。

  古道子仰頭望著明月,長長的睫毛夾著雪花,黑發順著側畔滑下,拂動著風雪。

  天空中,雪花飄絮,遮住了明月和繁星,空寂無聲,訴說著幾分寂寥。

  清澈見底的眸子映著雪花的光澤,反射著銀光,仿佛將所見的一切都雕刻在眼中。

  古道子忽然覺得,世界真的很美。

  看完書,走出書店看看世界,真的很不錯。

  美極了!

  趙磊沉默了很久,說道:“但世人皆愛好茶,而非是粗茶。”

  美好的事物一向都受人喜愛,不美好的事物一向都被世人敬而遠之。

  這也是人世道。

  同時也是事實。

  修行,本就是向著美好而努力,而不是在困境之中安分守己,安居一隅之地。

  古道子將看向雪景的視線收了回來,笑了笑,說道:“不論是修行還是茶道,又豈能都會美好,其中的艱辛,隻有走過的人才知道,有時候,粗茶淡飯,陋居舊室,未嚐不是一次沉澱心性的選擇,一場好的修行。”

  趙磊說道:“我和你想的不同,我認為我走的道是對的,腳下的路是真實的,所以我隻管往前走,若有阻礙,一劍破了便是。”

  此言出,一道劍意仿佛從無形中衍生,斬向夜空。

  趙磊的劍,是一柄修直的劍,寧折不屈,正如他的人一般。

  他堅信,他的劍可平世間一切。

  劍者,就是這般自信。

  古道子看著意氣風發的趙磊,安靜的沒有出聲。

  趙磊轉頭看著古道子,神色變得極為認真,繼續說道:“我絕對不會回頭,更不可能待在陋室舊居品著粗茶,想著修行。”

  修行是一條路,一條直往無前的路。

  若是留戀原地,甚至退於陋室品茶,那還修什麽行。

  趙磊對於自己的道,極為自信,他也認為自己的道就是對的,所以會一直走下去。

  這不是驕傲,也不是自大。

  修行,本就是一件認死理、往前走的事。

  若是聽之任之,修行的道也不會純粹,變得駁雜不堪,前途有限。

  修行者,如果連自己修行的道都不自信,那還修什麽行?

  古道子想了想,說道:“誰也沒有資格去指責別人的修行,更沒有資格去幹擾。世間修士多的難記,每個人修行的路都是不同的,每個人都是一個修行路上的個體,其他人的道未必就不是不對的。”

  古道子看著趙磊,繼續說道:“修行者互相交流以印證自己修行的道,這便是論道最簡單的由來。”

  趙磊微微皺眉,沉默了很久,手指摩挲著下巴,對古道子緩緩說道:“我覺得,我們跑題了!”

  是的,跑題了。

  他們剛剛說的是驛站的茶,而不是現在所說的修行大道。

  古道子靜靜地看著他,心想著以茶喻道這句話的轉折點是你說的,而不是我。

  趙磊感覺有些尷尬,避開古道子的視線,說道:“那你認為驛站那壺茶好喝麽?”

  這個問題直指本心。

  不論道,也不談好茶粗茶。

  隻需要一個簡單的回答。

  趙磊看著古道子,忽然覺得非常有趣,想著你剛才不說粗茶也很好麽?那現在你又會以怎樣的話來回答我。

  古道子想了想,沒有想很久,然後很認真的對他說道:“不好喝。”

  好喝就是好喝。

  不好喝就是不好喝。

  這是事實。

  趙磊有些意外,說道:“那你剛剛還為驛站的那壺茶辯解。”

  “不是辯解。”

  古道子神色微有幾分凝色,對他說道:“好茶、粗茶是不能改變的事實,但你將茶喻成修行之道,稱為茶道中的次品,委實有些不應該。大道三千,小道無數,但終究是殊途同歸,並沒有好壞之分。”

  趙磊微微一怔,看著他嚴肅的神色,搖了搖頭,很認真地說道:“道分大道小道,自然也分強和弱。同樣,人也分強弱,不然世間怎麽會有強者和弱者。”

  世間的規則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食物鏈,強者站在上麵,弱者俯在腳下。

  修行者更是如此,強者和弱者之間的區分,體現的淋漓盡致。

  依古道子所說的修行大道終究殊途同歸,沒有好壞之分。

  他覺得這種修行未免太過理想化,不切實際。

  他是為了變強而修行,若是人和人之間沒有差別,沒有強者和弱者,他還修什麽行。

  古道子說道:“大道皆朝天,終究是殊途同歸。你所說的人、妖等世間生靈的實力強弱,並不體現在道上,而是修行者本身,與大道無關。”

  人有老弱病殘,實力強弱。

  天地大道則是不變的永恒,道是同等的,沒有強弱。

  趙磊不由得怔住了,看著別在腰上的劍,沉默了好久,輕舒出一口氣,對他說道:“受教了!”

  古道子笑了笑,沒有說什麽,對道的領悟上,他自然要高趙磊很多。

  趙磊看著他,眼中湧動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劍光,嘴角帶著微笑,忽然說道:“古兄,你可真不像是一個先天境的武者。”

  能和他論道如此之久,並且還比他高上一籌,古道子豈能是常人。

  古道子體現出來的先天武者境界,他可不信。

  古道子淡淡一笑,心中則是悄然歎了一口氣,剛剛走出書店,一時來了興致,居然一不小心多說了些話。

  言莫多,多則錯。

  古人誠不欺我。

  “多看書,多讀書,自然懂得就多了一點,當不得讚譽。”

  如此說罷,古道子止住了話頭,不再多說什麽了。

  趙磊也沒多問,側身倚劍揮手,說道:“古兄來到青陽城,我作為本土子弟,便晚盡一下地主之誼,請古兄喝茶,如何?”

  古道子想了想,說道:“也好。”

  左右也是出來走走,莫不如和趙磊喝上幾斟茶,品嚐一二。

  “請。”

  趙磊沿著街道向前走去,倚劍在側,一襲白袍如寒風中刮著的雪花,沾著白雪的黑發飄飄,似要染白。

  古道子隨行,雙手落側,簡樸的白袍劃著寒雪,漸漸融入其中。

  滿城寒雪遮住了朦朧的燈光,青陽城街道兩側房屋中的火苗被寒風刮著,忽明忽暗,仿佛隨時即可熄滅。

  雪,更大了。

  街道上廖無人煙,陷入死寂的沉靜當中。

  巷子口,白雪輕拂,掩住很輕微的踩雪聲。

  黑靴踏在白雪上,身後留下的一行淺顯的腳印,很快就被風雪掩蓋了。

  李思遠站在巷子口,望著雪夜中燈火朦朧的街道盡頭,黑衣和白雪形成明顯的差異。

  李思遠摩挲著起披散下來的亂發,白雪將他的頭發染成白色,在他的睫毛上結一層冰霜,仿佛要將他變成一個雪人。

  “趙磊,青陽城的第一天驕,嘖嘖,這個名頭還真是小看了他。”

  他看著街道盡頭因有客人到來而燃起燈火的茶樓,回想起剛才那一劍,搖了搖頭。

  “凝氣境便領悟劍意,區區一座青陽城的第一天驕?遠遠不止,姬王都城的那個少年劍王,在凝氣境初期的時候也不過比他強上幾分罷了。”

  李思遠笑了笑,轉頭移開視線,眺望著紅袖春鴦樓的方向。

  如此雪夜,對紅袖春鴦樓似乎並沒有太大的影響,那裏仍舊燈火通明,還是青陽城第一美景。

  李思遠摸了摸下巴,想著從紅袖春鴦樓中走出的白歌,感覺她似乎和玉漱夫人有著某些方麵的相似,讓他看見了白歌,就好像看見了玉漱夫人。

  想了一會兒,他想到了白歌和玉漱夫人相似的地方。

  那就是,懶。

  這種懶,是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感覺。

  不過,玉漱夫人明顯比白歌懶很多。

  玉漱夫人,連打架都懶得多用一個動作,甚至一根手指。

  李思遠輕輕的歎了一口氣,三個月前的那場十天苦戰,簡直就是他最為痛苦的戰鬥。

  他不明白,為什麽玉漱夫人作為一個懶人,實力還那麽可怕。

  “那個叫白歌的小姑娘明顯沒有得到玉漱夫人的優良傳統,不僅沒她懶,實力也沒她可怕。”

  李思遠吧唧吧唧嘴,看著紅袖春鴦樓,自言自語說道:“趙磊要是和她打的話,勝算也沒有她說得那麽不堪,還是有一定勝算的。”

  話音微微一頓。

  “差點忘了,她和玉漱夫人一樣,都很懶,是了,她懶得打”

  想到這一點,李思遠有點無語了。

  這人,究竟是懶成什麽樣了!

  “穀稻子,他似乎也有點懶了。”

  李思遠又是想到了古道子,方才忘記了問,也不知道他要停在先天境界多久時間。

  三個月了,居然還不突破。

  厚積薄發,也不是這麽厚積薄發的吧!

  三個月憋在書店裏看書,明顯就是懶得修行了!

  這般想到,他摸了摸下巴,仔細思考了很久,心想著現在的青陽城,懶是種潮流了麽?

  為什麽懶的人都很厲害。

  “或許,我也應該懶懶?”

  李思遠望著紅袖春鴦樓,一時之間竟然失了神,陷入了自己的想法中,不可自拔。

  天地漸漸安靜,像是一潭靜水。

  寒雪漸漸分至兩側,像是擁簇著一條出行的路。

  天地間,忽然響起輕輕的琴聲,像是河畔的溪水敲擊著頑石,清澈悅耳,空靈而又悠長。

  聽聞琴聲,李思遠回過神來,察覺到周圍的變化,循著聲音望去,不由得挑了挑眉,感覺嗓子有些幹。

  在他麵前,有一條漫長的雪路,在盡頭便是紅袖春鴦樓。

  這是何人的手段,不用猜也知道了。

  李思遠這才想起,他的視線一直放在紅袖春鴦樓上,方才一個失神,忘記了隱藏自己的氣息,那人豈能察覺不到。

  琴聲漸停,一道懶惰中透著幾分優雅的悅耳聲音傳來,在李思遠的耳畔回響。

  “玉漱剛剛醒來,竟然未曾發現有客在外,真是失了禮數,不如玉漱作宴,請閣下到樓中一敘,品酒論道,如何?”

  李思沿著雪路,望向紅袖春鴦樓,感覺似乎並不是那麽想喝酒了,於是強顏歡笑,輯了一禮,說道:“玉漱夫人能夠親自邀請我,是我的榮幸,隻是如今風雪齊至,遮蓋住了大地,我還要去撿破爛換些銀兩,怕雪越下越厚不好找,便不叨擾夫人了。”

  話落,李思遠雙腿微沉,一個高躍,翻過高牆,在風雪中,頭也不回的匆匆離去。

  紅袖春鴦樓一片安靜無聲,連接紅袖春鴦樓的那條雪路也是隔了好久才消散。

  紅袖春鴦樓的玉漱夫人,似乎也沒有想到李思遠會拿如此理由來搪塞她。

  撿破爛

  換銀兩

  茶樓。

  任外界如何風雪,室內都溫暖如春。

  窗側,桌上的熱茶冒出嫋嫋熱氣。

  趙磊和古道子坐在那裏,聊了很久。

  兩人均不善言談,說過的話寥寥無幾,可以輕易的數出來。

  且,皆是些不重要的瑣事。

  古道子想著,這便是寒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