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發現讓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博薩諾突然感覺到有一點局促不安，於是為了掩飾自己的這種心態，他伸出手向安菲羅表示祝賀。

  而安菲羅看著還沒伸過那張巨大的辦公桌麵一半的手，不得不放下手裏的筆，把那把大椅子往後推，站起來，使勁伸過手來，結果發現桌子還是太寬了，兩人根本握不到手，隻能碰碰指尖。

  “幹得好，安菲羅閣下，”博薩諾於是重新的坐下，“大選勝利之後，我們還沒有碰過麵，我都沒來得及當麵對你表示恭喜。

  不過你這麽快就邀請我到獨立宮來，這對我來說意義可是非常重大。

  特別是你還想的那麽周到，那麽體麵，我還以為必須要走後門，從垃圾堆那邊溜進來呢。外麵那麽多的記者注意到了我抵達獨立宮，這讓公眾對於我名下企業的信心變得更足了，我很高興。”

  安菲羅攤開雙手，通常不知道說什麽的時候，他就會做這個動作來緩解尷尬。埃辛·卡彭適時的插話了。

  “副總統先生。”他開口道，故意把這四個字說得很重，故意要譴責這位出報紙的太不拿自己當外人了，但博薩諾絲毫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還是滿臉堆笑地坐著，“對不起打斷你們的談話了，大法官五分鍾之內到。”

  “原諒我，博薩諾先生，直到坐上這個位置我才發現，政府的事務讓人完全的成為時間的奴隸，被日程表指揮得團團轉。要是你不介意的話，我們直接說正題吧！”

  “我喜歡直來直去，”博薩諾充滿期待的向前挪了挪身子，終於到了他收取“報酬”的時候了。

  “你穩坐聯合報業集團，而且也出了價，準備收購普雷格雷索傳媒。現在政府需要來決定這樣的收購是否符合公共利益。”安菲羅看著自己的記事本，好像演員在讀台詞，又好像法官在宣判。

  博薩諾很不喜歡他突然變得這麽一本正經，和先前談起這件事時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一絲陰霾浮上他的心頭。

  安菲羅又攤開了雙手，欲言又止的樣子。終於，他雙手攥拳，脫口而出：“抱歉，政府經過研究討論，你不能收購普雷格雷索傳媒。”

  周圍的空氣凝固了，三個人都變成雕塑一般。這句話久久盤旋在房間上空，仿佛禿鷲在尋找獵物，終於俯衝而下，打破僵局。

  “你他嗎的什麽意思……？我他嗎的為什麽不能收購？”終於，博薩諾再也無法保持自己一貫以來的優雅，罵娘的方式暴露出了他底層出身的本性，一切偽裝都被撕開了。

  “政府認為這不符合國家利益。”

  “全他嗎的都是屁話，我們說好了的，你們答應，隻要我在大選期間支持你們，你們就會同意我的收購的……”

  “整個競選過程中，無論是總統先生，還是副總統先生都非常謹慎，從沒跟誰許過什麽願。不信咱們翻翻記錄。”埃辛·卡彭搶著為安菲羅辯白，但博薩諾完全把他當空氣，隻是死死地盯著安菲羅。

  “我們說好了的，你心裏明白，我也很清楚。”

  “我剛才也說了，博薩諾，自從坐上了這個位置以後，我就經常要做些身不由己的事情。我根本擋不住反對這次收購的意見。全國的紙媒份額你已經占了超過30%。要是收了普雷格雷索，就要將近40%了。”

  “我這30%可是一路全力支持著你們的啊，我的40%也會。這是我們談好的條件。”

  “而剩下的那60%多絕對不會原諒政府，一直會耿耿於懷。你看，博薩諾，這些數字一目了然，根本不符合國家利益啊，也不符合我們新政府的民主自由形象。我們提倡競爭，為消費者而不是大公司服務。你要配合啊。”

  “這他媽的都是什麽話？！我們說好了的！”博薩諾巨大的拳頭重重地砸在光禿禿的桌麵上。

  “這是不可能的，”安菲羅麵無表情回應了博薩諾的憤怒，“你要明白，這是我們基民黨執政的第一屆民選政府，大家新官上任，不可能一來就讓你把薩爾瓦多國內的媒體行業重新洗牌。

  生意不是這樣做的，政治也不是這麽搞得。

  坦白說，要是讓你如了願，其他報紙頭版一定會給政府一個特別難看的頭版。而且他們也這樣做了。”

  安菲羅將一份《聖薩爾瓦多》周報從寬大的辦公桌麵上，丟到博薩諾的麵前，攤開的版麵上有一個刺眼的標題《收購？究竟是聯合壯大還是政府在製造壟斷！！》

  “但是洗了我的腦袋，這個頭版就好看了是吧！”博薩諾漲紅了臉，伸長的脖子像一隻憤怒的紅牛，臉旁的腮肉都顫抖起來，“所以你們才讓我從前門進來，你們這群混蛋。

  他們都看見了我春風滿麵的進來了，然後也會看見我灰頭土臉的出去，我簡直被你們玩的死翹翹的了。”

  “腦滿腸肥的資本家作為獻祭的羔羊，為了公眾利益犧牲了！哈哈，這真他嗎的幹的漂亮，”博薩諾冷笑兩聲，然後惡狠狠的盯著安菲羅說道：“你們就這樣玩我的，很好，阿斯迪亞斯·安菲羅，我警告你，從此以後我會處處和你們這一屆的政府作對，不惜一切代價。”

  “這樣就隻有70%報紙加上其他的電視和廣播節目會為一個富有公眾精神的政府歌功頌德了。”埃辛·卡彭語氣傲慢地插了句話，漫不經心地看著自己的手指甲，“無所畏懼，大義滅親，為了國家利益，毅然拒絕了最親密的朋友。這些放在頭版真是太棒了。”

  博薩諾腹背受敵，無路可退。他漲紅的臉微微發著紫，整個身體都沮喪地顫抖著。

  他已經想不出什麽討價還價或者據理力爭的話了，也沒有什麽資本來再做個交換或者威脅恐嚇了。

  一無所有的他困獸猶鬥，攥緊的拳頭冰雹般地砸在桌麵上，“你這該死的狗雜……”

  門突然被一位年輕工作人員敲開了，他被這個房間裏的氣氛嚇住了，博薩諾漲紅著臉敲打著副總統的辦公桌，而安菲羅副總統和埃辛顧問則抱著雙臂看著這一切。

  “……什麽事？”

  “呃……副總統閣下，佩雷斯大法官已經到了。”

  “你把大法官帶到隔壁的小會議室去，我馬上就來，”年輕人慌慌張張的離去，看他的樣子好像是嚇壞了，安菲羅轉過頭，對雙手撐在辦公桌上，身體前傾的博薩諾說道：“博薩諾，你冷靜下來好好想想。把這次收購忘了，還會有其他機會的。你還會遇到其他有賺頭的大生意，我到時候會幫你的。在獨立宮有個朋友還是能發揮點作用的。”

  “我支持你們的時候就是這麽想的，都是我的錯。”博薩諾終於控製住了自己的情緒，雙手放了下來，冷冰冰的眼神定定地注視著厄克特，隻有顫抖的下頜還能看出他內心的翻江倒海。

  “抱歉，你看安菲羅副總統還有其他的事務要處理，”埃辛朝博薩諾攤開了雙手，但是語氣很輕，毫無誠意。

  “沒關係。”博薩諾的眼睛依然死死盯著她安菲羅。

  “我也待不了了。剛想起必須去參加一個葬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