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騰說阿香從滬市回來後，情緒就十分低落。

  她家裏最近氣氛也很沉重，因為滬市的美國教授幫阿香檢查後，也搖搖頭，說阿香顱內血塊位置太危險，根本無法取出。

  雖然阿香父母早就接受她永久性失明的事實，但再次被“宣判”後，他們心理還是遭受了巨大的打擊。

  本來，阿香父親就是不願意帶阿香去滬市檢查的，是阿香母親堅持。

  所以，遭受打擊回來後，阿香父母為此吵了架，互相埋怨了一番，直到今天還在冷戰。

  今天早上，杜騰怕阿香父母遷怒，不敢去找阿香，所以是姬少天過去的。

  “阿姨好。”

  敲開阿香家門，姬少天對開門的阿香母親問好，她眼睛布滿血絲，臉上十分憔悴，似乎幾個晚上都沒睡好。

  “少天啊，進來坐。”

  阿香父母還是很喜歡姬少天的，連忙讓他進去，客廳阿香父親也對姬少天點了點頭，他一臉滄桑。

  唯一女兒失明，對這個家庭來說是永遠揮之不去的陰影。

  “聽說阿香最近心情不好，我帶她去爬山，透透氣。”姬少天道。

  “她在房間裏。”

  阿香母親走的阿香房間門外，敲了敲門，但裏麵沒有回應。

  “阿香？你少天哥哥來了。”阿香母親又敲了敲。

  “門沒鎖。”

  裏麵傳來阿香聲音，阿香母親對姬少天苦笑一下，道：“我和她爸最近吵過架，估計她都聽到了，是我們不好。”

  “沒關係，阿香不會怪你們的。叔叔阿姨你們也想開點，我爸說阿香的麵相是有福之人，這一生一定會幸福的。”

  姬少天的話在阿香父母聽來的意思是阿香就算是失明，也會開開心心過完一輩子，所以這個安慰很有效，他們臉色都緩和了幾分。

  姬少天進了阿香房間，她房間裏沒有花裏胡哨的牆紙或吊燈，一切都是純白色調，除了床上杜騰和姬少天以前送給她的幾隻布偶。

  “少天哥哥。”

  阿香抱著膝蓋坐在窗台上，她頭發鬆散著，穿著連衣裙和白絲襪，沒穿鞋，陽光照的她很耀眼。

  她無神的眼睛看著姬少天，雖然她房間裏鋪著軟地毯，可她還是能從細微的腳步聲判斷姬少天位置。

  “阿香，今天外麵天氣特別好，我們一起去爬山吧。”

  這是姬少天的借口，他其實是要帶阿香去道觀，幫她治病。

  以前一聽到姬少天和杜騰要帶自己出去玩就興奮不已的阿香，這會卻噘了下嘴，把下巴放在了雙膝上：“我不去，天氣再好和我無關。爬到山頂也什麽都看不見……”

  姬少天笑了笑，走上前，摸了摸阿香的頭，道：“到了山頂就距離老天爺更近了，說不定他老人家看到你這麽漂亮，就讓你眼睛好起來了呢？”

  “我不去，老天爺什麽的都是騙小孩的！少天哥哥，我下學期就高一了，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阿香對著姬少天的方向努了努嘴，臉上都是傷感。

  其實這次去滬市檢查，那個教授還告訴他們，說她腦中的淤血已經長進大腦皮層裏，就算醫學再發展一百年也沒辦法取出來。

  雖然教授是背著她告訴她父母的，但還是瞞不過她的耳朵。

  她父母和醫生們從小就告訴她，她腦中血塊壓迫視覺神經不是什麽大問題，醫學再發展發展，就一定有辦法治好她眼睛的。

  她也一直對未來抱有希望，所以才一直樂觀。

  可現在希望變成絕望，她一瞬間失去了生活下去的勇氣，如果說阿香心中有一片藍天的話，現在已經不見天日。

  “阿香，和我們出去散散心吧？你杜騰哥哥在外麵等著你呢。”姬少天道。

  他不想說太多安慰的話，反正待會阿香眼睛就會治好，她馬上就會開心。

  “我不，少天哥哥，我不想出去。”

  阿香幾乎是對姬少天祈求。

  “不行，必須和我出去。”

  姬少天語氣嚴肅起來，他湊近阿香耳朵，小聲道：“出去有驚喜哦，相信我。”

  “那好吧……”

  阿香咬了咬嘴唇，一條腿從窗台上垂下來，找拖鞋。

  姬少天立刻蹲下，幫她把拖鞋穿上。

  牽著阿香的手，姬少天帶她離開了家門，還特意讓她牽上了“小王子”，今天阿香眼睛就會好，姬少天也想讓她第一時間看到她的導盲犬。

  “少天哥哥，什麽驚喜？”

  和杜騰匯合後，阿香問道。

  “你少天哥哥的爸爸不是道士嗎，他幫你找了一位老道士，說可以用針灸幫你治好病。”杜騰道。

  阿香聽後，並沒有太過驚喜，這些年她父母也帶她看過不少方士術士，也用過針灸治療，可……

  起初，姬少天這樣告訴杜騰的時候，杜騰也興趣缺缺，甚至說肯定不行，不用帶阿香去試了，因為每一次嚐試失敗後，她都會難過很久。

  直到姬少天說，這次的老道士針灸是像電視裏那樣插頭裏三寸放血，一定能治好，杜騰再三確認沒有隱患後，才答應讓他找阿香去試試。

  姬承業這個人一直很靠譜，若不是姬少天打著他的名義，杜騰也不會這麽輕信。

  “走吧阿香，放心吧，這次一定有效果的。”

  姬少天牽著小王子，杜騰牽著阿香的手，三人坐上了去往道觀的車。

  …………

  姬承業今天不來道觀，道觀中段舊址那邊現在聚集著一幫工人在施工，姬少天帶著杜騰和阿香到了前庭。

  “這裏夠破的，少天，那位老神仙在哪？”杜騰四下看著。

  這裏他也是第一次來。

  “就在大殿，老杜你去側殿等著，我先帶阿香過去。”姬少天對杜騰指了指偏殿。

  “我也要去。”杜騰道。

  姬少天道：“不行，那位老道長不見外人。”

  “好吧。”

  杜騰點點頭，隻好牽著小王子去側殿，姬少天領著阿香進了主殿。

  “就是這裏，阿香你先坐下。”

  姬少天給阿香拉來了蒲團。

  “這裏還有其他人嗎？”

  阿香一進主殿，就判斷出這裏空蕩蕩的沒人，因為她沒有聽到第三個人的呼吸，在安靜的場景內，周圍十米內人的呼吸聲她能聽的一清二楚。

  “沒有了。”

  姬少天深吸一口氣，道：“我之前說謊了，根本沒有什麽老道士。”

  “少天哥哥，你為什麽要騙我們？”

  阿香雖是質問，可沒有半點不安，依舊坐在蒲團上，一臉單純。

  “因為給你治病的是我，我不想讓老杜和別人知道我給你治病。”姬少天道。

  “少天哥哥，你會治病？”

  “會！我……突然有了特異功能，應該能幫你治好眼睛，阿香你信我嗎？”

  “我……”

  阿香並沒有追問，隻是遲疑了一下，她小聲道：“反正少天哥哥你幫我治病的話，我會好好配合的。”

  “嗯，好。阿香你放心，我會很小心，一點都不疼的。”

  姬少天感激的看著阿香，她善解人意，沒有追問。

  “……好。”

  聽了姬少天的話，阿香突然有一絲緊張了，這是本能反應，她畢竟是一名初三女生了。

  “少天哥哥，你打算怎麽幫我治病？”

  “待會我的手放在你風池穴，就是後腦勺位置就行了。”

  “哦好。”

  阿香突然不緊張了。

  “你先在這裏坐著，我去安撫下老杜，我怕他等不及闖進來。”

  “好的。”

  姬少天出去，杜騰果然沒老實待著偏殿，而是踩著偏殿門框，眼巴巴看著主殿。

  “少天，老神仙怎麽說？”

  姬少天暗笑一下，故作嚴肅道：“老道長幫阿香看了看，也說很難治。”

  “難治？那就是有的治嘍！”杜騰激動起來。

  姬少天點頭：“老道長確實能治，但……”

  “但什麽啊？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話說完，磨磨唧唧可不是你的作風。”

  “那我就直說了，老道長說，阿香腦中的血塊針灸隻能活血，但不能排出腦外。想要排出腦外，需要輸血。”

  “輸血？”

  “對，輸血進阿香體內，增加血壓，就可以把化掉的血塊排出大腦！”姬少天隨口瞎掰道。

  “那就輸唄！針灸後咱們立刻送阿香去醫院輸血！”

  杜騰有些焦急，接著又埋怨姬少天道：“你搞什麽，這種事還要和我商量嗎？隻要能治好阿香，付出再大代價也值！”

  姬少天佯裝沉重道：“不是你想的這麽簡單，老道長說輸血必須要用活人大動脈裏的血，這樣才能把阿香腦中血塊衝出去！醫院血袋裏的血不行。”

  “活人？大動脈？”

  杜騰瞪大眼睛，這超出了他的認知犯愁，不過他又馬上想到，武俠小說裏似乎也有類似的醫治方法。

  “就像……推宮換血？”

  姬少天沒想到杜騰居然主動給自己瞎掰的治療方法找到了名詞，連忙點頭：“對！就是類似武俠小說裏的推宮換血，不過啊……給阿香不是換血，而是輸血。直到阿香腦中血塊被衝出為止。”

  “就是用一根兩頭都有粗針管的消毒軟管，把一頭紮進你的大動脈中，另一頭刺進阿香靜脈裏輸血，阿香還要刺破手指頭放血！”姬少天故意誇張，他說著說著自己都感覺是真的了。

  杜騰臉色立刻白了起來：“等等！為什麽紮我動脈？”

  “因為隻有你和阿香血型一樣都是o啊，我是ab，如果我是o，倒是可以幫你分擔下。”姬少天看著杜騰，他心中在竊笑，但也有點後悔。

  他爸姬承業告訴他，永遠不要考驗人性，因為絕對會失望。

  而他現在，就是在考驗杜騰的人性，他並不隻是在整杜騰，還因為阿香的眼睛就是杜騰闖的禍，他該有這一劫。

  “哦哦，對！”

  杜騰連連點頭，但同時，臉色依然蒼白。

  “我會死嗎？”沒有考慮太久，杜騰便問道，他眼神很深沉。

  姬少天沉聲道：“有可能，老道長說，如果阿香腦中淤血遲遲衝不出，那獻血者就會不斷消耗血液。超過多少來著，就會有生命危險。”

  “啊！”

  聞言，杜騰慘叫一聲，哭喪著臉。

  “少天，我我我我還沒活夠，我不想死啊！”

  杜騰抱住了姬少天胳膊：“能不能想個兩全的辦法，比如放我血的時候，在阿香手指頭也接個管子，多少還給我一點？”

  “不行，阿香隻是刺破手指，壓力不夠。”

  姬少天說我，突然一愣：“老杜，這麽說你願意給阿香輸血？”

  “當然，你丫血型又不對，隻能我幫忙。”杜騰還是哭喪著臉：“你幫我想辦法啊！我真的不想死，我還是處男……我……”

  說著，杜騰眼淚都流下來了。

  “對了！我爸也是o型血，還有阿香媽媽，要不我打電話喊他們來！我們三個人一起輪流上，這樣就保險多了。”杜騰擦幹眼淚，滿眼欣喜。

  不過姬少天可不會這麽輕易放過他，“渡劫”可不是這麽簡單的，這也是一種考驗。

  “不行。老道長已經在裏麵幫阿香針灸了，血塊馬上就會散開，他說隻有五分鍾時間，過了這個時間，血塊就會重新凝結，再針灸就不靈了。”

  “我操！”

  杜騰罵了一聲，牙關緊咬著。

  “老杜你快點考慮，裏麵差不多該催了。”姬少天繼續火上澆油。

  杜騰跺了跺腳：“還考慮什麽，就輸我的血吧，死了算我命不好！我認了！”

  看著杜騰一臉堅決的樣子，姬少天露出了欣慰的眼神，還有佩服。就算杜騰現在嚇的滿頭大汗，姬少天也佩服他。

  “少天！”

  但馬上，杜騰又攥住了姬少天胳膊：“這是我欠阿香的，就算死了我也認了。但少天啊……如果我快死了，阿香還沒治好，你可一定要盡量想辦法救活我！我怕阿香後半生沒人照顧。”

  看著杜騰急切的眼神，姬少天這才想起杜騰之前發過誓，要照顧阿香一輩子的。

  “行！”

  沒有多說，給了杜騰一個堅定的眼神，姬少天讓他去偏殿，水缸裏有水，先補充下，等著給阿香輸血。

  “都聽到了？”

  來到阿香麵前，姬少天看到阿香也已經淚流滿麵了。

  偏殿雖然和主殿隔的不算近，但以阿香的聽力，一定能聽到杜騰大吼大叫說的話的。

  “嗯，我…我從沒怪過……他不欠我的。少天哥你真討厭，幹嘛騙他呢！”

  阿香在哽咽。

  “哈哈，你不怪他，我可怪他呢！讓我們小阿香失明這麽多年，必須教訓一下！”

  姬少天笑了笑，然後走到阿香麵前，伸出兩隻手，貼住了她後腦風池穴。

  “別動，也別說話。我要幫你治了。”

  阿香立刻正襟危坐，不吭聲，連呼吸都輕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