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小爺的牛肉喂狗了
作者:水鬼遊魂      更新:2020-03-03 19:01      字數:5233
  “喂,你們幾個,還進不進考場?不來,關門落鎖了!”

  差役不耐煩的盯著李逵、李雲、還有解氏兄弟,邊上站著的可是通判大老爺,這位老爺麵色已經發黑了,顯然是被幾個不開眼的考生給氣著了。

  之前還氣勢洶洶的解氏兄弟,聽到差役的喊話,頓時嚇得一激靈,扭頭就跑向了考場,一邊跑,一邊還解釋:“大人羞惱,學生是讓同窗們先入。”

  同科學子,說同窗也未嚐不可。

  要是名落孫山,落第而歸也就罷了。

  但要是過了解試,他們都算是主考官的學生。解千這麽說,也未嚐不可。差役黑著臉,畢竟通判大人在邊上,也不敢造次。

  要說沂州的通判是到了血黴了,章惇是出了名的難伺候,也是出了名的對屬下苛刻。他在沂州的這兩年,讓給他做副手的通判嚇得大氣都不敢出。在章惇的眼裏,隻有有本事,有才華,加上堅定擁護變法的官員才是值得讓他老人家高看一眼的,至於六品的通判,在他眼裏不過是個奴才一樣的貨色。

  章惇的性格,也為他招攬了不少的敵人。他的能力是很強,但是他對下級官員同奴仆一樣的呼來喝去,也是常有的事。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尊嚴。一味打壓,勢必會引起怨恨。

  再說,六品的通判已經不小了,在大宋這樣的官員基本上要中了進士之後,經曆十五年以上在官場的摸爬滾打,才能做到六品通判的位子。可以說這樣的官員已經完成了政治稚嫩期到成熟期的轉變。已經可以堪負重任的人才了。

  當然凡事都有例外。出名,很出名的新晉進士不算。他們的升官速度在苦逼三甲進士眼裏,簡直就壞規矩的存在。

  像是蔡氏兄弟,中進士沒幾年就已經是中書舍人,直接入中樞,成為皇帝近臣,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後世很多人不理解,為何北宋書法家中,蘇黃米蔡,前三位都沒有異議,為何到了蔡這位,就有了不同的傳言。其實選蔡襄和蔡京都沒錯。

  一則,蔡襄的字和其他三位有差距,而蔡京的字又在北宋非常追捧。

  並不是蔡京因為做了奸臣而被劃出北宋書法四大家的名單之中,要不然,蔡京不用,蔡卞的書法也是非常好的,為何不用他代替蔡京?

  而是蔡京和蔡卞的書法都是學於蔡襄,至於原因,他們都是福建路興化軍仙遊縣慈孝裏赤嶺人,蔡襄是蔡京和蔡卞的族中長輩。

  既有授藝之恩,又有尊長之親,選擇蔡襄就一點問題都沒有了。

  蘇軾兄弟也是如此,名氣很大,稀裏糊塗的沒幾年就做到了知州。而且蘇軾兄弟做官期間至少一半時間在老家守孝。

  有名氣,有才華,被皇帝記住。這些都和沂州通判沒有任何關係,他能被章惇嫌棄也就在清理之中了。更要命的是,保守派為了知道章惇在沂州的一言一行,讓他偷偷給京城的中書省打了兩年的小報告。試問,章惇這聰明勁會看不出來,他不弄死沂州通判嚴明,已經算是莫大的恩情了。

  再說了,章惇還在貶謫途中,過的是不如意的日子,找個人撒氣,過分嗎?

  他這種小人物根本就沒有反抗的能力,似乎生來就是被大人物踩來出氣的用途。即便是有反抗的想法,也是大逆不道的存在。沒想到,好不容易熬到了章惇離開,卻來了範純仁。哭都沒地方哭去。

  通判嚴明惡狠狠的瞪眼怒目看向了解氏兄弟,後者真的怕了。他們的人生夢想和軌跡應該是從軍,成為武將。因為沒有大背景和後台,即便成為武將之後,也多半是蹉跎大半生,才能勉強混個雜號將軍的身份落葬。

  沒錯,是死後才有的殊榮。

  將門可不會給沒有驚世才華,也沒有強大後台背景的武人以飛黃騰達的機會。按照慣例,死後會封賞加銜,以示朝廷的恩典。

  活著的時候,就是做校尉的命而已。

  要運氣好,立下顯赫軍功,才能加官進爵,走上人生巔峰。

  從骨子裏,解氏兄弟對文官有著與生俱來的恐懼,屬於血脈壓製一類的特殊情況。

  嚴明沒有嗬斥倆人,而是對站在他們身後的李逵道:“人傑,兩年沒見,你可越發的高大了。此次解試,將是你一鳴驚人的大好機會,莫要錯過。之前章相常念叨你,如今換了範相,也是如此。人傑,要好好把握機會,不讓要兩位老相國失望。”

  “學生見識淺薄,讓通判大人見笑了!”

  “你呀,太謙虛了。你們幾個,傻愣著幹什麽,不用查了,進去吧!”

  見衙役不開眼的還要打開李逵書箱裏的油紙包,嚴明不耐煩的嗬斥了兩句。心中暗罵:“沒眼力的蠢人,沒看到老爺我和人傑相談甚歡嗎?”

  李逵道謝進入考場。

  李雲自然也享受了這份待遇。

  可是解氏兄弟就不一樣了,衙役看著倆人有點愣神,嚴明卻氣地跳起來:“你們兩個是對朝廷不滿?”

  “不敢。”解千愣神道,這是哪兒跟哪兒啊?

  怎麽扯到對朝廷不滿上麵去了?

  隨即搖頭否認。

  嚴明接著問:“那該是對本官不滿?”

  “大人冤枉。”

  “既然不是對本館不滿,那麽是對範相他老人家要不敬?”

  “沒有。”

  “沒有為何帶著凶器如考場?搜,仔細搜,一根針都不能放過。”

  解千都快哭了,李逵這廝有說有笑的,連檢查都沒有。而他們兄弟的考箱都快被翻爛了,筆墨都掉在了地上。這還不夠,甚至聽通判的意思,要搜查身上,有沒有帶違禁的凶器。

  “不準帶!”

  “不成體統!”

  “敗壞斯文!”

  ……

  從解氏兄弟的手上,身上,找出短刀兩柄,長兵刃一件,大鐵槍一杆;重型兵刃一件,紫金錘一對。還有沒羽箭數支,飛刀一囊……

  知道的是蒙山書院的學子來參加解試,不知道還以為是來刺殺朝廷大官的賊子。

  “大人,都是我等心愛之物。”

  “你們心思都放在練武上了,讀書為何?幹脆從軍得了。”嚴明根本就不給倆人解釋的機會,更不給他們拿走兵刃的希望。誰知道他們拿著兵刃去了考場,會幹出何等驚天動地的大事出來。衝撞了範相,他這個通判可就要當到頭了。

  做了通判,誰都知道做知州舒坦,頭頂上沒有婆婆壓著,媳婦就算是熬出頭,要當家作主了。

  不像是通判,州裏麵推官都不見得會聽他的,還有處處要符合知州的心意,稍不小心,就會被嗬斥一通,這官做的憋屈。

  之前還趾高氣揚的不可一世,等到一身的裝備都被扒拉下去之後,解氏兄弟相視苦笑,如今他們是拔了毛的鳳凰,連雞都不如。

  解試和縣試的流程都一樣,先考大經,再考《論語》和《孟子》兩經。

  拿到考題之後,李逵深吸一口氣,第一題:“猷黜乃心,無傲從康”——出自《尚書·盤庚》

  第二題:“允若茲,嘉言罔攸伏,野無遺賢,萬邦鹹寧”——出自《尚書·虞書·大禹謨》

  ……

  題目都很簡單,對於李逵來說,這些題目根本就難不住他。實際上不僅僅是他,連李雲都下筆如有神。

  《尚書》是三代之治,分為虞書、夏書、商書和周書。

  對於保守派來說,這本書是安生立命的信仰之書。而範純仁又是保守派中的一杆大旗,出題從《尚書》開始自然沒有任何問題。

  不僅僅是《尚書》。

  《易經》、《詩經》、《禮記》、《春秋》,再加上儒生必讀的《論語》和《孟子》,成為科舉考試的理論基礎。

  已經是解試了,即便沂州的士子真不如江南的學子,但對於釋經義這種題目來說,真沒有太大的難度。

  寫完一場,吃飯。

  李逵和李雲書箱中的醬牛肉拿出來,頓時成為考場中最靚的仔。

  別人也是吃著烙餅,但卷的是大蔥,蘸的是醬。而他們是非常奢侈的醬肉,一下子,吸引了不少的學子嫉妒的目光,也收個了一波不小的仇恨值。

  不合群,這兩兄弟太不合群了。

  尤其是解氏兄弟,他們竟然連烙餅都忘記帶了,光記著帶來沒用的武器來考場。

  好在,他們本來就對文試沒有抱多大的信心,反正取了誰都一樣。他們是奔著武解元的目的而來。

  範雙慶偷偷來蹭吃蹭喝,對此,維持考場秩序的沂州官員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們也認識範雙慶,明著是範純仁老爺子的跟班和書童。實際上是祖孫關係,隻是並非是親祖父而已,算是範純仁老爺子的從孫。得罪了範雙慶,豈不是得罪了範相?

  吃飽喝足,範雙慶滿意的回到了主考官房內,對範純仁稟告道:“老爺,李雲竟然答出題來了。”

  範純仁好笑道:“他們要是連釋經義都答不出來,你以為子瞻會讓他們下場?”範純仁意味深長的笑道:“且看明日。”

  說完在空氣中嗅了嗅,突然目光落在了雙慶油膩的嘴上,問:“吃什麽了?”

  “醬牛肉。”

  範雙慶還故意在範純仁的麵前哈氣,饒是範純仁貴為宰相也是饞蟲被勾起來了,瞪眼道:“就沒給老爺我留一點?”

  “好吧,老爺,你少吃幾塊,哺食的時候下飯呢?”雙慶肉痛的將包醬肉紙包拿了出來。

  範純仁咬了一口,頓時眉飛色舞。果然,不花錢的肉,吃起來就是香。

  尤其是牛肉,他都不知道多久沒吃上牛肉了。

  大宋也有牛肉賣,並非是吃牛肉就犯法,而是不繳稅殺牛,犯法。早在真宗和仁宗時期,牛肉就可以公開售賣了。隻是屠殺牛肉要交重稅,繳納的稅還特別高。就雙慶帶來的這一小包牛肉,至少價值五百文。

  一包肉,生肉最多兩斤,煮熟之後就一斤的樣子,卻要一石半糧食的價格,足夠一家四口一月的口糧了,瘋了才吃牛肉。

  大宋牛肉價格居高不下,主要是屠牛稅鬧的。大宋不缺牛,甚至牛還很便宜,五貫一頭,太祖朝定下的規矩,誰也不能破。可是屠牛稅,一頭黃牛少說也要繳六七十貫,簡直就是搶錢。

  可大宋人就喜歡吃牛肉,因為宋人篤信,牛力氣大,吃牛肉長力氣。尋常人家要是吃上了牛肉,買上一指寬的肉,非要走街竄巷的在街坊四鄰麵前顯擺一圈,然後宣布一個重大消息:“我家吃肉,吃牛肉!”

  潛台詞更是有錢,任性之類的各種嘚瑟。

  範純仁恨不得去弄壺不要錢的酒,小酌一番,搖頭晃腦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雙慶可沒有範純仁這麽樂觀,翻著白眼道:“老爺你多吃些,明日恐怕就吃不到了。”

  “不會吧!”範純仁嚇得放下了牛肉,訕笑道:“老夫不過是開了個玩笑,不會這倆傻小子真以為老夫如此正派的君子會泄露考題吧?”

  “且說呢?”

  雙慶也有點擔憂,李逵兄弟是他認識到範家的親朋好友之中最為好爽的豪客了。要是倆家人交惡了,恐怕以後混吃混喝也沒臉去了。

  當日考完。

  李雲站在州學的街前仰天長笑,被李逵一包薅住衣領子拖著就走。

  等到沒人注意的時候,李逵這才訓斥道:“你發什麽病?”

  “二哥,我……我……要中解元了。”

  李雲激動的鼻子通紅,比劃道:“二哥,你敢相信,所有的題目我都做出來了。”或許感到了自己說了大話,李雲這才比劃出一根手指對李逵偷投道:“就一題,我蒙的。其他的都做出來了,要是論再出類拔萃,豈不是解元非我莫屬?”

  李逵這才明白,李雲這傻子竟然還以為自己大經兼經題目做的好,這解元就非他莫屬了?

  自己也都做出來了啊!

  再說了,參加解試的有幾個學子傻到連大經釋義都不會的?這不是白白糟蹋趕考的錢嗎?

  “範老爺子出的題目很簡單,恐怕大夥都做出來了。”李逵絕對是實話實說,可是李雲壓根就不信李逵說的,扭頭一瞅,正好看到了背著武器饑腸轆轆的離開考場的解氏兄弟,李雲眼珠子一轉,盯著對方大喊:“兩位,今日考的可好?”

  解氏雙雄腦袋嗡嗡的響了起來,他們是學渣啊!

  蒙山書院辦成了武將搖籃,特色就是放棄了文試的鑽研,專攻兵書和練武。

  這才是武將該學的才學,至於大經,兼經,之類的並不在他們擅長的範圍內。從本質上來說,解氏兄弟和李雲一樣,都是學渣。對於學渣來說,考試甭管簡單和難,答案都是一樣。解千微微蹙眉之後,認真的點頭道:“開場有點難,不過還有兩場,輸贏還不得知。兩位就此別過,我兄弟要去準備下一場了。”

  就連李逵看向解氏兄弟的背影有點發懵,難道是他的感覺錯了?

  不可能啊!

  確實很簡單。

  翌日。

  考論。

  李逵和李雲還是在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遇到了同樣的兩個人,解氏兄弟一臉凝重的額對李逵道:“李逵,你的戰場不在這裏!”

  要是昨天,李逵聽到這話,會奇怪。

  為什麽這倆人對自己說如此莫名其妙的話?

  但回去一晚上,他想明白了。這倆人是在養勢,將氣勢和怒氣一直往下壓,壓到最後等交手的時候一下子爆發出來,可以增加不少戰力。兵法裏就有這種專門的手段,不過是針對士兵。但這些辦法對李逵來說根本就沒用,他有點好笑道:“你們也懂養勢?”

  “難道你?”解千愣住了,他還以為李逵和他一樣,都是在養勢。畢竟,對於武人來說,勢是一種銳意進取的怒火,不斷的錘煉,可以讓自己出手更加果斷,發揮出十成十的水準。

  但這僅僅是對於勢均力敵的對手。

  還是功夫不到家的武人才有用。

  李逵笑著搖了搖頭,不屑道:“養勢對我沒用。”

  解千氣地差點暴跳如雷,心中大罵:“裝什麽高手,大家都是倆個肩膀扛一個腦袋,你以為就一定能勝我們兄弟。不過,如今不是吵架的時候,等武試開始的時候,有他好看的。”

  “大哥,這廝不會是看不起我們吧?”解萬從李逵的眼神中讀到了一種很奇怪的信息,仿佛當年書院裏的一個同學,他以前就是用這種眼神看他們。不過那人後來去了徂徠書院,科舉有望。

  解千咬了咬牙,發狠道:“最多三兩天就能見真章,到時候你我兄弟絕不手下留情。”

  “好的大哥,我聽你的。”解萬惡狠狠的盯著李逵的背影,攥緊了拳頭。

  和昨日一樣,李雲信心滿滿的坐在了考場上。

  一通鑼之後,考生準備,想要如廁的趕緊去了。

  想要清水研磨的也可以向衙役討要。

  二通鑼之後,考生坐定,這時候已經很少有考生在考場裏走動了。

  等到三通鑼之後,衙役開始幫忙發放草稿紙和試卷。

  李雲拿到了試卷,深呼吸之後,視線落在了試卷之上。他突然眼神愣住了,隨即不敢相信的將試卷前後仔細打量,最後失望的癱坐在座位上。目光呆滯的看著前方,口中喃喃自語不已:“說好的考《尚書》題,為何是《禮記》題?”

  而試卷上,赫然寫著考題:“成王幼,不能蒞阼。周公相,踐阼而治。”

  李逵也看到了考題,抬眼皮看了一眼攤成一灘泥的李雲,暗自好笑。再次審題之後,他嘟噥了一句:“無恥!”

  這大概是作為保守派的範純仁,給自己和保守派做最後的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