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9、青出於藍
作者:黑魚精      更新:2021-01-13 13:09      字數:4041
  被岑姑娘說了不得在亂動,艾草就不敢再亂動了。

  隻是聽著呼吸聲,兩人都沒有睡著。

  岑姑娘安靜的躺著,今夜沒有月光,帷帳內黑黢黢的,帳頂都看不起,可她還是固執地看著。

  因為她怕不睜大眼睛,眼淚會流出來。

  眼淚流到嘴巴裏是澀的,人生已經太苦了,她不想再去品味那個滋味。

  她之所以能在這安陽侯府一隅苟活,別人都是是因為她不出挑。

  長相不妖媚,性子又沉悶。

  可那些人不知道,她這是求仁得仁。

  別人還都說前夫人對她刻薄,為了怕她爭寵對極盡打壓。

  隻有她知道,別人口中“刻薄她”的顧夫人從來沒有短了她的用度,冬日裏的炭從來都是給得足足的。

  一絲線也未克扣過。

  安陽侯府的夜很靜,隻有夜梟的叫聲偶爾從侯府的深處傳出來一兩聲。

  箭子巷袁府裏卻是燈火通明。

  廊下,一向儀表堂堂的袁家二哥搓著手,躬著身子,像個大蝦米一樣在窗外躥著,嘴裏念念有詞。

  在他又一次想貼到窗戶上往裏看的時候,被袁家大哥給從窗戶上撕了下來。

  “你大嫂和小妹都在裏麵呢,放心吧,你就老實會,別搗亂了。”

  不讓從窗外看,他轉了一會又轉到門口,差點沒跟端著熱水的鄭媽媽撞到一起。

  又被他大哥抓著教訓了一通。

  鄭媽媽端了水盆進去,把這事說給大家聽,“……,這才剛發動,二少爺就如此緊張了。”

  剛剛經曆過陣痛,這會緩過來的吳氏,汗濕的頭發貼在臉上,虛弱的跟著笑。

  笑容還在唇邊,另一波陣痛再次襲來。

  袁明珠握著吳氏的手,“還沒到該生的時候,二嫂省著些力氣。”

  吳氏信任她,忍著痛點頭。

  請來的穩婆在家住了兩日了,知道這位就是如今京城裏風頭正盛的安陽侯府世子夫人。

  頻頻用餘光窺向她。

  就見這個身量還未完全長足的女子,上身穿著家常的半舊不新的小襖,下麵沒有穿裙子,隻著了一條撒腿的棉褲,淡青色的鞋子上繡著牡丹花,綴著紅寶石。

  鞋子上綴著寶石,頭上反倒光禿禿的,隨意在腦後挽了纂,一枝珠花也無。

  勝在顏色好,即便什麽飾物都沒戴,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也有絕代風華。

  似乎察覺到有人看她,女子轉頭對她輕笑一下,點頭道:“辛苦您了!”

  穩婆受寵若驚,連連擺手:“都是分內的事,當不得夫人您道謝,折煞老身了。”

  嘴一瓢,又禿嚕出來一番話:“夫人不僅人長得好看,心眼也好,人也和善。”

  袁明珠沒料到這穩婆誇人會這麽直白,哭笑不得。

  吳氏離著她最近,看得清楚她眼裏一閃而逝的錯愕,低頭輕笑一聲。

  看到二嫂放鬆下來,袁明珠鬆口氣。

  這穩婆不管是有意也好,誤打誤撞也罷,能讓二嫂放鬆下來都是功勞一件。

  對鄭媽媽吩咐道:“給張嬸子搬張凳子,再上些茶和點心。”

  “使不得,使不得。”穩婆擺手推辭。

  鄭媽媽拉著她:“夫人賞你的,你就安心受著就是。”

  就有仆婦擺了小幾和錦杌,上了茶水點心。

  袁明珠:“二嫂這是頭胎,頭胎總是慢一些,大家也別都跟著熬著了,輪著休息著,省得關鍵時刻沒了精神頭。”

  安排了一些仆婦輪換著下去先歇著。

  “就是勞累嬸子了,您也先坐下喝喝茶。”

  “大嫂先去看看侄兒,過會再來替換。”

  ……

  逐一分派著。

  吳氏被袁明珠扶著在走動,聽到她說的話屢次張張嘴。

  待她分派完了,“讓你二哥他們也歇著去吧,他們在這也幫不上什麽忙,外頭也怪冷的。”

  袁明珠“噗嗤”笑了。

  說道:“憑什麽讓二哥歇著去?你為他在這吃苦受累,生兒育女,他在外頭不是該的?就不讓他去歇著,他暖乎乎的去睡了哪裏還會知道你的辛苦,你就別管他了。”

  刁鑽任性的模樣,讓穩婆茶都忘記喝了。

  梁氏指著小姑子的額頭,“就你怪話多。”

  不過也沒安排人叫袁仲駒他們歇息去。

  小姑這話,話糙理不糙。

  袁明珠摸摸被點了一指頭的額頭,嘟著嘴:“大嫂。”

  許是心情愉悅,前麵的過程不顯十分難熬。

  不過到了後頭,陣痛加劇,間隔時間也越來越短,即使大家一再給吳氏寬心逗趣,她的呼吸也急促起來。

  袁明珠指導著她呼吸方法,又配合著按摩。

  即使是吳氏這個忍耐力十足的女子,到了後頭也痛得喊叫出聲。

  看著女子熟練的按摩手法下,產婦的疼痛得以緩解一些,穩婆一開始對安陽侯世子夫人為何也在產房裏的疑惑,終於有了答案。

  一邊給袁明珠打著下手,一邊在旁偷偷偷師。

  一開始自以為學得隱秘,還有些自得。

  待到後來才漸漸發現,為了讓她看得清楚些,女子施為的時候會對著她的方向,複雜些的還配合著講解把步驟分解開來。

  痛苦的哭叫,汗濕的頭發和衣衫,青筋凸起的額頭和手背,精疲力竭到想要放棄,卻一而再的重新鼓起勇氣……。

  直到天光微亮,這一切才走新生響亮的啼哭聲中結束。

  新生命,迎著新一天的開始到來。

  “我來吧,”穩婆伸手接過去孩子,做清理。

  對於她的主動和殷勤,袁明珠並未拒絕,把善後的事情都交給了她。

  外頭,袁仲駒跟隻大壁虎似的貼在窗戶上,拍著窗戶問:“生了吧!生了嗎?”

  袁明珠清洗著手,看著大嫂吩咐管事媽媽分賞錢。

  聽到拍窗戶的聲音,一起回頭看向窗戶。

  梁氏小聲笑道:“把他們兄弟忘了。”

  揚聲回答:“生了,是個大胖小子。”

  “收拾好了嗎?抱去給二少爺看看。”

  就有媽媽抱了新生的孩子去給袁仲駒看。

  又叫了奶媽過來試著喂奶。

  給了穩婆賞錢,安排人送她回家,約好洗三的日子再去接她。

  忙忙碌碌還沒完呢,外頭進來回稟:“二姑奶奶,侯府來了個媽媽,要見您。”

  梁氏問:“說沒說什麽事?”

  又問:“姑爺沒來嗎?”

  下人回道:“姑爺沒來,說是侯府裏起了火災,讓二姑奶奶回去主持事務。”

  姑嫂對視一眼。

  袁明珠:“我哥呢?”

  “大少爺帶著去前頭鋪子裏了,已經讓人去叫了。”

  說著話袁伯駒就帶著弟弟們進來了。

  問道:“來的人呢?”

  袁明珠:“說是府裏著火了,來叫我回去。”

  袁伯駒蹙眉道:“著火了,有沒有傷到人?”

  大年根底下,袁明珠又是新婚,此時出事,怕讓人感覺有點晦氣。

  梁氏:“還沒叫人進來問呢。”

  吩咐把來人叫進來。

  不一時,人就被叫了進來。

  來人進來,看到一屋子的人虎視眈眈的看著她,緊張地吞了一口口水。

  突然不確定能不能辦成世子爺的交代。

  來之前世子做了暗示,隻能跟世子夫人說著火了,其它事不讓她說。

  丟人啊!府裏出了這等醃臢事,世子在世子夫人麵前都沒有臉麵。

  還有幾個舅爺和舅奶奶,一個個看著就是體麵人。

  家醜不可外揚,舅爺們這要是知道了侯府的事,以後豈不是世子都矮一頭。

  那黃姨娘和廖家舅爺真是害人不淺。

  袁明珠一看,來的是外院的易媽媽,易媽媽的丈夫是顧重陽身邊的家將,也算是他的心腹。

  吩咐下麵給易媽媽設個座。

  “媽媽一早過來,路上還順當吧?”

  “托您的福,順當,可順當了!”站起身來躬身回話。

  袁明珠了然:府裏出事了,不隻是著火這麽簡單。

  惟誌院上下如今還在觀望階段,不會短了禮數,但也不會這樣多禮。

  所謂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定然是出了更大的事,這事還得她去解決。

  手掌下按,“媽媽坐下說,自家人沒有這麽多虛禮。”

  問:“剛剛聽說著火了,是哪出著火了啊?可有傷人?”

  見易媽媽又要起身回答,說道:“坐著說,不用起來。”

  易媽媽坐回去,回答道:“著火的是主院那邊靠近水榭的一處屋子,那處屋子沒人住,邊上也不跟其它屋子連著,火勢沒燃起來,也沒有傷人。”

  沒人住的空屋子著火!

  袁明珠:這火倒是會找地方!就是不知道沒人住哪裏來的火。

  看了一眼站在門旁的鄭媽媽一眼。

  鄭媽媽會意,走出去。

  就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裏滿是慶幸,“那倒還好,沒傷著人就好,就當怕破財消災嘍。”

  易媽媽覺得世子夫人太善解人意了,她現在開口世子夫人應該不會拒絕。

  開口道:“二公子受傷了,夫人照顧二公子才疏於府裏事務,水榭那邊才起了火,世子的意思……?”

  一邊說一邊悄悄瞄一眼袁明珠的神色,就聽她問道:“二公子受傷了?什麽時候的事?”

  易媽媽心裏嘀咕著:世子夫人打斷她的話,是不想聽她說世子什麽意思?還是真就是巧合?世子夫人正好想知道二公子受傷的事?

  小兩口這場齟齬生的,也太不是時候了。

  不敢多想,回道:“世子夫人您回箭子巷當日,二公子就傷了,拉車的馬受了驚,把二公子甩了出來。”

  易媽媽還在想怎麽才能把之前被打斷沒說的話題再繞回去,就聽大舅爺拍板道:“小妹你在家也住了不少日子了,現在你們府上出了這麽大事,正需要你的時候,讓人收拾收拾,你也家去吧!”

  又吩咐梁氏:“蓁姐兒娘你也去幫著收拾。”

  易媽媽心裏雙手合十:哎呦,真不愧是讀書人家,看看,多通情達理啊。

  覺得世子爺這門親事配得真好。

  更是有些羞愧當日世子爺對舅爺的無理,還好人家豁達,並不計較那些舊事。

  連聲道謝。

  袁明珠借口要收拾行李,從屋裏出來。

  回到她住的屋子,鄭媽媽還沒回來。

  春桐:“鄭媽媽帶著春韭出去了。”

  袁明珠吩咐她們收拾行李,坐下吃了一盞茶,鄭媽媽才步履匆匆地領著春韭回來。

  看兩人那腳步跟要飛起來一樣,大概打聽來的是好消息。

  果不其然,春韭跟鄭媽媽打了簾子進來,就一迭聲道:“夫人,夫人,你知道出了什麽事了嗎?”

  袁明珠笑:“總不會是大胡氏被侯爺休回安定侯府了。”

  鄭媽媽笑而不語。

  春韭:“夫人就是喜歡潑我冷水。”

  “不過嘛,這回的事就算她不被休了,日子也不好過。”

  “主院那邊的人現在都沒了體統了,……。”

  一五一十的把打聽來的奇葩事說了一遍。

  袁明珠聽完了在心裏感慨: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古人誠不欺我!

  要說這件事不是顧重陽謀劃安排好的,她跟他姓。

  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感覺顧重陽現在玩起陰謀詭計,比她還嫻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