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8、規矩
作者:
黑魚精 更新:2020-05-11 01:06 字數:4545
麵對能說會道的耕大太太,陶氏有些詞窮。
杜氏還不如陶氏,她們似乎被說服了。
其實不是,她們也知道耕大太太說的不對,但是就是不知道該如何駁斥。
坐在內室裏的袁明珠整理一下裙子,站了起來。
雖然她和曾祖父事前對曾祖母和她娘做了怎麽應對的演練,但是不可能做到麵麵俱到。
陪在她身邊的鄭媽媽也幫著她把衣裳整理好,跟在她身後走了出來。
看到她從內室走出來,杜氏有些焦急。
袁明珠站到耕大太太對麵,屈膝行了禮,說道:“您既知道做宗婦不易,又何必再給添個大難題?
您既知道宗婦忙,又何必再給添一個會處處跟主母作對的妾室,而且這妾室身份高貴?
唐家小姐若是為人溫柔和順還就罷了,她是什麽樣的性子,隻怕大太太比我更清楚吧?我相信她若是個好的,劉家的宗婦估計也輪不到我去做。”
不顧耕大太太臉色紅了,繼續道:“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主母身邊有這麽個一點忙幫不了又隻會拖後腿的妾在,就是長著三頭六臂也枉然。”
話說到這個份上,劉家若是有誠意,就該收回之前的決定,沒有正妻還未進門,貴妾就定下的道理。
耕大太太臉色的紅暈漸消:“這事我會跟你曾祖母和母親商議,你年紀還小,不知道大人的難處,
再說了,再貴的妾也是妾,我們家是有規矩的人家,肯定不會讓一個妾爬到主母頭上,這你們盡管放心。”
袁明珠搖搖頭諷刺道:“說什麽規矩不規矩,正妻和妾一起定下,也是少有的規矩了。”
耕大太太的臉耷拉下來。
袁明珠原本是想說服她,後頭見她油鹽不進,也就沒打算繼續這樁親事。
若真是規矩的人家,拿到她送去的臨摹的賣身契,就不該再上門說這件事。
對於她驟然變色的臉隻裝作未見,“我現在已經能預料到以後疲於應對的情形,明珠無能,沒長上三頭六臂,隻怕要辜負大太太的厚望了,大太太還是選別人吧!”
耕大太太覺得被威脅了。
他家定下袁明珠本來就是低娶了,李大人家的小女兒還哭著喊著想嫁進他們家來呢。
袁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還真以為除了他們家娶不上媳婦了不成?
一甩衣袖,冷聲問杜氏:“你家明姐兒的親事自己就能做主了?我先告辭了,等你們家商議好了這事再議吧!”
帶頭往外走去。
杜氏忙把袁明珠拽到身後,“她祖母您別生氣,小孩子不懂事。”
拉著袁明珠:“你這孩子怎麽說話呢,定親這麽大的事怎麽能說作罷就作罷,又不是小孩子過家家?快給劉家祖母道歉。”
耕大太太嘴角微翹,她就知道袁家硬氣不起來。
她兒子的話她雖然覺得不中聽,但是還是聽進去了一些。
邵氏看到小姑子吃癟就開心,站在一旁正看熱鬧看得津津有味。
看她平日能耐的,這回不能耐了吧?
就聽小姑子接著說:“吳媽媽送送劉大太太。”
耕大太太說要走隻是威脅,拿腔拿調呢,袁明珠卻順勢送客,這就難看了。
袁明珠又說:“兩家的親事確實不好如此草率,是該我們商議好再議。”
耕大太太憋著一口氣在心裏,出不來下不去。
杜氏也嘮嘮叨叨的數落著袁明珠。
事情到了這裏,兩家誰也沒占了上風,都是輸家。
一段姻緣的終結初始,誰都不是贏家。
誰更能看開,更早的走出情商,展開另一段婚姻,那個新的婚姻美滿的,子孫滿堂的,才是大家眼裏的贏家。
反而是那些一身傷,心裏千瘡百孔的,對婚姻充滿恐懼的人,才是一敗塗地。
袁明珠對跟誰定親並無所謂,所以退親也不會難受得要死要活。
可能這就是不用心就不會傷心的實例。
送走耕大太太祖孫倆,杜氏回來看到袁明珠一臉的平靜,恨得拍了她好幾巴掌,“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孽障,氣死我了。”
陶氏忙去向著袁明珠。
袁弘德也正好進門,“伯駒娘,你幹什麽呢?”
袁明珠站到曾祖父身邊,“看樣子劉家是鐵了心非得把唐淑蘭弄進門。”
袁弘德也知道了這邊的情形,“是啊!”
神色有些疲倦。
他的疲倦是來自精神上的,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讓他心裏像是壓了一塊巨石一般。
除非能拿定主意寧可玉碎不願意瓦全,不然生女兒的人家就得這樣憋屈著。
袁明珠:“親事退了吧,我是說什麽也不願意卷進他們家的汙糟事裏去。”
杜氏打女兒能打,但是看女兒這樣也心疼。
她更擔心沒有這門親,再找的人家還不如劉家。
“不就是個妾嘛,也不是他一家納妾,好多人家都納妾,怎麽就不能……?”
陶氏:“你不懂就別跟著瞎摻合。”
“我……,”杜氏是真不懂,被嗬斥了就不敢再吱聲。
還是竇媽媽跟她科普了妾跟妾也有區別。
“剛娶進門的媳婦怎麽也得稀罕一年半載,就是最不講究的人家也沒有新媳婦剛進門就納妾的,總得給新媳婦留點麵子,
就算男人年以後喜新厭舊了想納妾,正妻也都生了幾個孩子地位穩固了,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他去吧,納妾就納妾了,全當買個玩意,
唐家的姐兒比小姐還大些,跟劉家孫少爺又是青梅竹馬……,”
杜氏聽懂了。
他們家明珠還小,一時半會不能娶進門,就算是進門也不能圓房,就算是圓房也不敢懷孕。
唐家若是先把唐淑蘭送進劉府,說不得庶長子就會先於嫡長子出生。
唐淑蘭又有強硬的娘家可以倚靠,以後劉家誰說了算還真不好說。
杜氏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半天才說:“那怎麽辦?還非得退親啊?”
竇媽媽:“若是有法子可想,太爺也不會非得要退親啊?”
說到底還是劉家逼著他們隻能選擇退親。
杜氏扯著一張布巾不停的擦著眼淚,一邊擦一邊大聲咒罵劉家。
袁明珠聽著她娘罵劉家反而放心了,她還真怕她不分對錯非得堅持這門親事,那才真難辦呢!
這樣好,既然這麽罵,就說明恨毒了劉家,她娘心裏應該也讚成退親,之所以哭是哭劉家把她害慘了。
袁弘德登了劉家的門。
聽說袁弘德來了,劉自耕爺倆相視而笑,笑得誌得意滿。
他們就知道袁家撐不住得先低頭。
劉自耕一邊換著見客的衣裳,一邊對耕大太太說:“好了,別生氣了,看我去給你出這口氣。”
領著兒子去了外院。
再回來的時候爺倆的麵色都透著青灰色。
耕大太太忙把屋裏的人都打發出去,問她兒子:“怎麽了你們爺倆?”
劉福禮:“袁家真是……。”
劉自耕:“袁家要退親。”
“啊?”
耕大太太不敢相信。
劉自耕搓著臉。
麵對耕大太太的追問,他隻避重就輕的說了說。
袁弘德說的話他實在難以啟齒。
袁弘德說:你們跟唐家情深義重關係匪淺,我們家不好硬插在你們兩家中間破壞你們之間的情意,唐家小姐身份貴重,做妾實在是委屈了,
好在我們兩家才走了三道禮,趁著還沒結親把親事退了吧,退了親你們家就能娶唐家小姐了,也算是親上加親……。”
他娘的,他們家要是想娶唐家那個不著四六的丫頭,還用繞著彎求娶袁家的丫頭嗎?當初兩家直接定親不是更簡單?
袁弘德沒等劉自耕父子說話,接著說:“我問了墨香,那日他也是被人哄著關進了觀音堂後院的屋裏去的,知道被算計了也什麽也沒敢做,一直老老實實跟唐家姐兒離著老遠,唐家姐兒還是清白的。”
“我家明珠讓我們慣壞了,小脾氣實在是不好,隻怕嫁進你們家,看著這麽個人天天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悠,肯定得鬧得家宅不寧,為了以後你們家家庭和睦我也不好再堅持婚約。”
“不過這麽多事都是你們家造成的,你們送給我們的那些東西為了我們明珠的名聲也不好退還,好在送的東西也不多,我就做主不退了,隻把你們家的那塊傳家的玉佩送回來,你們看行不行?”
打從他進門,什麽話都是他在說,劉家父子隻剛開始沒提到退親的話題的時候說的幾句。
袁弘德問隻退玉佩行不行,他們實在想不到該怎麽回答。
說行吧,那就是同意退親了;說不行吧,送去的東西加節禮也沒多少。
六禮隻走了三禮,送聘禮的納征本來打算放到年後就辦的。
如今這樣,他們真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該不該慶幸還沒來及送聘禮,不然損失還更多。
愣了一會,劉自耕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不是,袁先生不至於就退親了吧?嗬嗬嗬!”
劉福禮:“是啊,退親對你家女孩的名聲可不好,袁先生可想好了。”
事到如今依舊語帶威脅。
袁弘德:“勞你費心了。”
他這話把劉福禮氣得哼了一聲。
袁弘德也不在意,“年前找個日子請幾個中人把這事說清楚,當眾把你家的夔紋的玉佩還了。”
“年後我們家要忙著辦三郎閨女的滿月酒,隻怕就沒有空閑了。”
把滿月酒三個字咬得特別重。
不是劉福禮的威脅之語,袁弘德也不會說這話。
既然臉都撕破了,也就沒什麽可顧忌的了。
他的話聽得劉自耕心裏一淩,知道這是袁弘德的威脅。
袁家辦的滿月酒,武安府大半的官吏鄉紳都得出席,袁家若是把事情張揚出去,唐家不僅會恨上袁家,更是會恨上他們家。
袁家因為阻撓昶哥兒納唐家姐兒早就跟唐家交惡了,他們不怕唐家。
耕大太太聲音尖厲:“怎麽就鬧到非得退親?”
問劉福禮:“你是不是又在袁家曾祖父跟前渾說了?”
劉福禮被問的一噎。
他還真說。
嘟囔道:“人家來之前就打定主意要退親了,跟我說不說有什麽關係?”
推卸責任,“娘你去袁家怎麽說的,怎麽袁家祖父就鐵了心的非得退親?都拿話威脅我爹了,說我們不退親就把這事趁著他們家辦滿月酒宣揚出去。”
母子倆又吵了起來。
門外,劉永昶站在院子裏,已經停歇了一晚加一早上的雪又開始沸沸揚揚的下起來,一會兒工夫他的頭發和肩上就白了。
屋裏人出來的時候,院子裏的雪已經下的很深了,劉永昶走出去踩出的腳印已經被飄雪掩蓋。
劉家請了盛隆的掌櫃劉自樵兩口子過來做說客。
劉自樵跟袁家走的近,這些年一直關係極好。
劉自樵得知袁家要退親,十分訝異。
他對袁明珠十分迷信,當然不願意這樣一個招財的人跟宗房嫡長孫失之交臂,一口應下來。
問他族兄:“袁家因為什麽要退親啊?”
得知是因為要納唐家小姐,劉自樵有些懵,後悔答應的太早了。
“大哥讓我去袁家,是答應袁家不納唐家小姐了?”
劉自耕:“我已經答應了唐家,怎麽好再開口?”
“你去問問袁弘德他們需要什麽,隻要不退親,條件可以商量。”
劉自樵有些為難。
袁家是盛隆的大主顧,別人不知道他知道袁家對他們家二小姐的重視。
別人家姑娘是最多一年選一兩次首飾,袁家二小姐是每到換季就要選一回收拾。
別人的舊首飾不時興了會拿到他們那裏融了重新打成新式樣的,袁家二小姐從來沒融過。
不僅如此,他們家二小姐有時候還會戴些本地沒有的花樣,都是從京城捎來的。
他們盛隆有時候還得借了袁二小姐的首飾模仿。
袁家會為了許諾的好處胡亂嫁女兒嗎?劉自樵覺得假設這個問題就很沙雕。
劉自樵夫妻倆帶著這個不可能的任務去了袁家。
街道上的雪已經不複潔白,被來往的讓踩踏得烏漆嘛黑的。
不過踩在腳下依舊咯吱咯吱的響。
快到橋泗巷的時候,劉自樵的妻子看著前頭問他:“當家的,你看前麵站在那裏的是昶哥兒吧?”
劉自樵順著妻子的手指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到一個穿著月白色鑲褐色邊鶴氅的少年。
正是宗房的昶哥兒。
他手裏拉著韁繩,韁繩的另一頭正是他日常騎的那匹棗紅馬。
未帶一個隨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