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惦記
作者:黑魚精      更新:2020-05-11 01:05      字數:3697
  袁弘德跟秦姓小校說了會話,弄清他的來意,起身站到窯洞門口,喊杜氏倒茶來,又吩咐做點吃的送來。

  杜氏已經在泡茶,聽到叫茶陶氏趕緊端了送過去。

  過節的緣故,家裏吃的都是現成的,也收拾了幾樣端過去。

  秦姓小校坐在桌旁吃飯,袁弘德坐在炕上,把書信拿起來看了。

  袁明珠也湊過去蹭著看了看。

  信上說都司府的人輕車簡從已經回來了,帶著雙騎,昨天傍晚過的潛下渡。

  不管是算著行程還是傍晚過的潛下渡,亦或是帶著備用的馬,都說明並不是按部就班晝行夜宿,而是一路披星戴月疾馳而來。

  不然今日才十五,加上之前的那場大雪,不可能這麽快到達,另外,前麵是五渡屯的驛站,在五渡屯投宿該早晨到達潛下渡,而不是傍晚。

  傍晚到達,肯定是來人在三十裏堡和五渡屯都沒趕上宿頭,或是有計劃的未投宿。

  信中提到,看到來人以後連夜使人去兩個驛站問了,在三十裏堡驛站確實是有人隻換了馬匹沒有投宿。

  袁弘德屈指敲著炕桌,袁明珠能感覺到他敲擊的非常有節奏感又快意。

  沉思了一會之後,袁弘德拿出文房四寶,研好墨之後,執起毛筆沾滿飽滿的濃墨。

  寫好的信放幹墨汁,裝進信封交給秦姓小校。

  送走了人,袁弘德對陶氏說:“準備點幹糧和兩床被子,我晚間送後山的山洞裏去。”

  陶氏不安的喊著:“辰哥。”

  袁弘德安慰她道:“不一定有事,就是防個萬一。”

  來到晉地以後,當時中原地區還在大亂,各方勢力割據混戰,他準備了這處避難的場所。

  一共啟用過兩次。

  一次是徵武二年,朝廷派大軍攻打晉地。

  另一次就是上次,有驚無險的過了關。

  這次也是一樣,有備無患。

  陶氏去準備了。

  到了晚間,袁弘德帶著袁樹和袁白駒,從小道繞到村子外圍去了往後山的山道。

  袁弘德馱著袁白駒,拎著那兩床被子,袁樹背著幹糧等物。

  這處藏身的山洞,家裏的人都知道,若是出了危急情況,生死存亡之際,可以在這裏藏身。

  隻有袁白駒不知道,這次袁弘德去送東西,趁機帶他去一趟認認路。

  袁白駒伏在袁弘德的背上,因為是月中,一輪明月又大又圓懸在半空中。

  抬頭看著白瑩瑩的月亮,他腦海裏突然出現一段畫麵:夜裏,也是這樣白瑩瑩銀盤一般的月亮,有人把他從一條船上投進河裏,

  他在水裏掙紮呼救,沉沉浮浮……。

  或許是如今所處的環境安穩了,他的神經不再緊繃著,某些特殊的場景就會觸發他的記憶。

  就如那日,曾祖父說的那句鄭家六奶奶死得蹊蹺,讓他突然想起一個畫麵,一位姐姐神情焦急又驚恐的搖醒他,

  告訴他:“小少爺,我說的話你記住了,記在心裏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六奶奶死得蹊蹺,你長大了去找舅爺,一定要替奶奶報仇啊。”

  寂靜的村子外圍,西北風打著呼哨吹過,刮得樹枝荒草如狂魔亂舞,嗚嗚作響。

  合著遠處山下隱約傳來的人聲,混雜成讓人心底發緊的音符,像是來自於地獄的悲鳴。

  加之想起了讓他汗毛倒立的過往,袁白駒打了個冷顫,抱緊了曾祖父的脖子。

  袁弘德腳步頓了頓,速度慢下來,問他:”是不是冷了?“

  袁白駒悶悶的“嗯”了一聲。

  所有他不想欺騙家裏人又找不到合理解釋的事情,他都是這樣含糊其辭的應著。

  袁弘德問:“下來自己走一會行不行?走走就不冷了。”

  又等到他嗯了一聲之後,袁弘德把他放下來。

  單手拎著裝被子的包袱,另一隻手牽著他。

  袁白駒跟著走了一段,扭頭看了看山下。

  山下村子裏,村民正在慶祝元宵佳節,星星點點的火光仿佛跟天色連在一起,分不清哪個是星星哪個是燈火。

  他本就人小腿短,再扭頭左顧右盼,速度更慢了。

  袁弘德看到以為他也想去參加,怕他摔倒,告訴他:“下邊是村裏人在過元宵節,咱們快點,回去還能趕上。”

  人類許多恐懼來源於未知,知道那些聲音是來自於人類的活動,袁白駒就不怕了。

  原本恐懼的也變得親切,那些燈火裏,有些也在為他祈福,萬家燈火中,有為他等待的那一盞。

  這世上或許暫時妖邪橫行,人間正道隻能避其鋒芒,但是終於一天,他要去毀滅掉所有醜惡和肮髒。

  “記住來的路了吧?”袁弘德問他。

  怕他年歲小記不住事。

  “記住了。”

  袁白駒實際比袁少駒還要大一歲,隻是他這一年流落在外,受了委屈了,不僅吃食供應不足,幹的活也超出他這個年齡的負荷。

  每天都跟大人一樣早起晚睡,睡眠不能保證。

  他的心智要比袁少駒成熟,袁少駒都能記住的路途,他肯定更沒有問題。

  袁弘德帶著他們進入到山洞裏,把帶來的東西放置好。

  就帶著他們原路返回了。

  袁樹背著袁白駒。

  袁弘德交代他:“這個地方不能告訴任何人。”

  袁白駒:”妹妹也不能告訴嗎?“

  妹妹不應該算在任何人的範圍吧?

  如果這個世上連妹妹都不能信任了,還有什麽人可以信任?

  袁弘德:......

  “妹妹......,妹妹太小了,等她能自己走到這兒的年齡再告訴他。”

  袁弘德斟酌著措辭,既不能給袁白駒灌輸妹妹也是不能信任的想法,也不能讓他在袁明珠還小的時候就把這麽重大事情告訴她。

  防止袁明珠不懂事給泄露出去。

  袁白駒則自動過濾掉曾祖父給設置的前置條件,覺得什麽事都能給妹妹說。

  進入村子範圍,小巷裏一個人也沒有,村子裏的人全都匯集到了村子中間的那條大路上,他們三個走過去的時候,就看到篝火堆還燃得非常旺。

  從火堆上傳來劈劈啵啵的聲音。

  這個火堆被稱為燒旺火,寓意新的一年百病不生紅紅火火。

  看到他們過來,袁務川帶著伯駒他們圍過來。

  看到他爹背著袁白駒,袁少駒也抱著他爹的腿,想讓也背背他。

  他爹走一步,他跟著挪一步,他爹停下來,他就抱著腿坐在他爹腳上,無賴得很。

  袁伯駒看得好氣又好笑,隻能把他拉起來背著。

  小孩子喜歡讓大人抱著或背著,除了能感受到被寵愛的感覺外,還因為能提前用大人看世界的高度去觀察世界。

  尤其是這樣人擠人的群體活動的時候,站在大人們中間的小孩子的視線被遮擋住了,此時的他們迫切的想長成大人,站得高看得遠,這個願望沒法立刻達成,被大人背著先看看也能彌補些遺憾。

  村裏的燈會到了半夜子時左右就結束了。

  村裏人平日早睡早起,尤其冬日,天氣冷得能把人的手腳凍掉,更是早早就上炕暖和著了。

  燈會結束的時候,大多數孩子都困得磕頭打盹了。

  袁弘德一看少駒和白駒的眼皮都開始打架了,“回家去吧,少駒他們都困了。”

  外頭滴水成冰,睡著了該生病了。

  元宵節一過,雖然正月還沒過完,百業開始恢複正常,農家的活也該拾掇起來。

  第二天,袁家眾人吃過早飯,袁弘德開始考校袁伯駒兄弟幾個的功課,檢查夫子們留下的功課做完了沒有。

  再過兩日就該去學裏了,得慢慢把過節過懶散的心收回來。

  袁家是嚴母慈父,看到叔祖考校孩子們功課,杜氏忙沏了熱茶送過去。

  送了茶進去也不走,借著幫著陶氏收拾櫃子裏的衣裳留下聽孩子們的功課做的怎樣。

  陶氏拿著一塊銀紅色的布在袁珍珠身上比劃著,又拿軟尺量了一番。

  量完了說:“一人一身這塊布有點屈才了,多出來的做啥都不夠料了。”

  這塊布是之前宋家送的禮物裏帶來的。

  他們家若是跟其他人家議親,把這塊布當聘禮送去女家正好,顏色也合適。

  若是跟梁家的大姐兒議親,用這塊布就不合適了。

  等著給仲駒議親時候用,說不定到時候就過時了。

  她們小聲交談著,窯洞裏頭袁弘德正出來題目讓幾個孩子默寫,就有人撩了簾子進來:“給俺,俺不嫌棄,俺做一件褂子,生完俺家大妮正好穿,剩下的布還能給俺家大妮做一身小衣裳。”

  窯洞裏所有人都皺眉,聽她這話,這是在外頭偷聽不短時間了。

  袁叔駒在讀書的幾個人中年紀最小,定力差,聽那邊說話就停下筆。

  袁弘德咳嗽一聲,製止了他開小差的行為。

  也是提醒進來的張氏,他也在呢。

  張氏才看到袁弘德和袁家的幾個大小子也在。

  忙把在挺著的肚子上摩挲的手放下來,自己也知道剛才的動作十分不雅。

  陶氏把布收起來,也顧不得亂沒亂,把放在炕上的其它物品也一股腦塞回櫃子裏。

  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這張氏的手腳真是不咋地,上次好幾雙眼睛愣是沒防住她,不怪陶氏對她戒心重。

  看到陶氏把布塞回去,不屑的撇撇嘴。

  “不看僧麵看佛麵,看我這麽辛苦給袁家開枝散葉也該給俺些獎賞,小叔祖母真是太會過日子了,一塊布都舍不得。”

  陶氏剛想說什麽,張氏打斷她的話:“不給就不給吧,一塊破布,也不是啥好東西。”

  袁明珠:能做硬通貨使用流通的布匹,到了她的嘴裏居然不是什麽好東西,真是可笑,若是真不是好東西,剛才厚著臉皮討要的是誰?

  眾人都不吱聲。

  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嫌棄著不是好東西,不給她還被說小氣,左右都不對,幹脆不搭理好了,又不欠著她的何必給自己惹氣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