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一章 【幽州篇】吞漢
作者:岱起      更新:2020-06-27 14:47      字數:2553
  見呂布問起於夫羅,匈奴人不知如何回答,紛紛將目光投向了老單於。

  羌渠單於見慣了大場麵,也早就聽說過並州刺史張懿麾下有一員名叫呂布的無雙猛將。雖然徒手裂獒的本事的確令人膽寒,但是老單於還不可能被這樣一個偏將唬住。

  張懿此時也從獒犬的威嚇中回過神來,站在呂布身後拿出了刺史的威嚴,質問著於夫羅的蹤跡。

  “使君明鑒,近日烏桓人吞並了鮮卑諸部,略有異動,於夫羅帶兵前去北部草原巡視。老臣已經派人叫他盡快返回王庭……”

  正說著,隻聽於夫羅的聲音竟然從帳外傳來:

  “使君!於夫羅迎駕來遲,還請恕罪!”

  呼廚泉和諸王瞪大了眼睛,望著風塵撲撲闖進營帳的單於長子。在他們眼中,這個堅定的“擁漢派”此時應該還在王庭外的監牢中靜思己過,怎會這麽快重返王庭?莫非是老單於心思反複,想要迎漢滅黃,心甘情願的作大漢朝腳下的小匈奴?

  隻有老單於和於夫羅倆人知道,這次於夫羅歸來,是給張懿表演的戲碼。單於長子早在雒陽太學就與張懿相熟,此時若是不出場,一定會引起張懿的懷疑。

  左賢王已死,匈奴不能再露出破綻。

  但是張懿不是傻子,見到於夫羅日漸消瘦的身形,並州刺史敏銳的嗅出了異樣,直言問道:

  “於夫羅,你們的左賢王亞布力已經有一個月沒有給我寫信了,這違背了我們的約定,你能告訴我是怎麽回事嗎?”

  營帳內的氣氛陡然緊張,誰也沒有想到左賢王不僅是個叛徒,還是一個潛伏已久的叛徒。這樣的人,連他的死,對匈奴都是一次背叛。

  毫無疑問,張懿的話,等於將報複的利劍交回到於夫羅手上。

  呼廚泉和幾位匈奴部族王都知道,於夫羅會將白登山上的一切和盤托出,借此徹底除掉礙事的父親和弟弟,在漢朝的扶持下登上匈奴單於的寶座。

  羌渠單於的眼睛像深深的秋水一樣,望著自己的兒子,沒有一絲責備,更沒有一絲恐懼。

  於夫羅的牢門,是他用蒼老的手親自打開的。打開門的那一刻,他就想好了一切後果。昨夜,他和於夫羅進行了徹夜的長談,他不知道自己話被兒子聽進去多少。可除了信任兒子,此刻他別無選擇。

  “使君,左賢王醉酒調戲我的妹妹嬋兒,被我一劍刺死,就埋在王庭外的青草下……”

  呼廚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是在想不出,這個曾經想叛亂殺死自己和父親的兄長,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換作自己,恐怕漢人的刀已經砍下兄弟的頭了……

  老單於的眼神依舊如潭水般平靜。是性格的轉變還是更大的陰謀?老單於無從分辨,也無需分辨。他從兒子的表情上,讀不出以往鮮明的立場。

  於夫羅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個漢人,一個他讀不懂的漢人。

  “真的?是你殺了左賢王?”張懿懷疑的眼神掃過羌渠單於和呼廚泉的臉,“會不會是有人逼你?於夫羅你放心,大漢永遠會支持你的。”

  “使君大恩,小人無以為報!隻不過我父汗已經確立我為下一任單於,如今草原上隻有我逼迫別人,沒有人能夠逼迫我了……”

  於夫羅的話還沒說完,呼廚泉噌的站起身,眼看就要拔刀。隻聽羌渠單於一聲大喝:

  “呼廚泉!你要對下一任單於不敬嗎!”

  三位匈奴王全都拉住了呼廚泉,右賢王更是在他耳邊小聲道:

  “為了部落,王子忍住!”

  呼廚泉從父汗的表情中看出了無奈,又望了望殺氣四溢的呂布,忍住了胸中憤懣,沒有發做。

  “使君屈尊前來草原,不是來關心我們家務事的吧?”老單於終於將話頭從兄弟之爭上引開。

  張懿冷笑了一聲,看於夫羅確實安好,也不再追究左賢王之死,在王帳上首的王座上端坐,高聲道:

  “本官前來,是傳大將軍將令。黃匪妖道張角,割據一方,為禍北境,人民不堪其苦,天地難忍此逆!著並州刺史張懿為西路剿匪大都督,假節鉞,盡起並州之兵,東出白登山,從西路直搗高柳,協同雒陽大將軍部作戰,形成合圍之勢。匈奴隨軍出戰,為張懿部先鋒,違令者就地斬首,格殺勿論!”

  將令傳完,張懿高傲的望著羌渠單於。從這一刻起,他們不再是附庸與宗主的關係,而是上下級關係。隻要張懿一句話,匈奴下至一條獒犬,上至羌渠單於,說砍便砍了。

  羌渠單於恭敬的接過了將令,並連聲說著謹遵將令之類的場麵話,顯然是對漢朝的差遣全盤接手。

  這不是匈奴第一次當漢軍的先鋒,但是如此蠻橫的將令,確實前無僅有。

  張懿心滿意足的走出王帳,再次享受了一次匈奴人“吃大漢的糧!受大漢的疆!”的軍號,在呂布和羌渠單於的護送下,大搖大擺的返回了晉陽。

  送走漢人後,年邁的羌渠單於回到王帳,第一件事就是狠狠抽了呼廚泉十鞭子。

  “蠢豬!蠢豬!是誰讓你放狗咬人的!刺殺並州刺史,你好大的膽子啊!”

  呼廚泉死不認罪的喊到:“漢人能謀殺匈奴人的單於,為什麽我不能殺他們的刺史!”

  呼廚泉說的,正是上任單於被漢朝誘殺的往事,這不僅是公然頂撞父親,更是觸碰了當年羌渠單於奪位之爭的“逆鱗”,引來了老父親更加使勁的抽打。

  “父親,戰事將起,還是不要在弟弟身上浪費精力了。眼下我們需要的是詳細的謀劃,否則‘假途滅虢’的故事說不準就要在匈奴重演了……”於夫羅勸阻了盛怒的父親,這大大出乎了眾人的意料。

  老單於丟掉了鞭子,深深喘了幾口粗氣,看著自己的長子問道:“你的意思,是不僅要給漢人當好這個先鋒,還得幫他們製定戰略?”

  於夫羅低垂著眼皮,沒有回饋父親的凝視,而是淡淡的說道:“昨夜你和我說的話,我仔細想過了。我覺得你錯了,我也錯了。”

  羌渠單於嘴角微微一笑問道:“這是什麽屁話?”

  於夫羅拉開王帳的幕簾,任憑陽光灑在滿地鮮血上說道:

  “南匈奴幾代人都在做著奪回龍城的大夢,嘴上卻在‘附漢’還是‘獨立’的問題上爭論不休,為什麽就沒有想過第三種可能——‘吞漢’呢?漢朝沃野千裏,人口百萬,如果能趁他們國力衰敗時一舉奪下雒陽,不是比奪回龍城更光耀的壯舉嗎?”

  說著,於夫羅先開了王帳幕簾,衝著兩萬匈奴勁旅高聲問道:

  “問問你們的刀,征戰一生,你們心裏到底想要什麽?”

  整肅的隊伍立刻嘈雜起來。有的說想要漢朝的蜀錦,有的說想要雒陽南宮裏的女人,有人說想要數不清的金銀……很快,這些小目標匯聚成了一個大共識——他們想要大漢!

  “那就告訴你們的王,你們要為何而戰?”

  剛剛還喊著“為大漢天子而戰”的匈奴人,此刻再次爆發出山崩般的呼喊:

  “為了大匈奴而戰!為了吞漢而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