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4章 【幽州篇】會盟(過生日,提早發稿)
作者:岱起      更新:2020-06-22 20:54      字數:3198
  終於到了會盟的日子,白登山上迎來了久違的熱鬧。

  羌渠單於將白登山作為會盟之地,具有十分重要的政治意義。如果說狼居胥山代表了漢朝榮耀的頂點,那麽白登山就是漢朝一切恥辱的。

  高祖六年(公元前201年),那個時候中國還沒有年號,但是這一年卻成了至為重要的時間節點。當時韓王信(戰國韓襄王之孫,不是韓信)在大同地區叛亂,並勾結匈奴企圖攻打太原。劉邦親自率領三十二萬大軍迎擊匈奴,中了匈奴誘兵之計,被冒頓單於率領四十萬鐵騎圍在白登山七天七夜,漢軍斷糧斷水,十分危困。最終靠賄賂匈奴閼氏(單於之妻)才脫險。自此後,漢朝為了邊境平安,不得已開始了向匈奴和親的曆史。

  如今,羌渠單於舊事重提,就是想提醒張角,匈奴至今仍是那個擒龍的猛虎,在雙方的會盟中,匈奴絕對不會再是附庸。

  時至午時,距離雙方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

  “這個張角怎麽回事?竟然敢戲耍匈奴單於!”左賢王怒氣衝衝衝山下咒罵著。

  羌渠單於倒是十分淡定,巋然不動的坐在王座上,朝身旁的於夫羅問道:

  “周邊防護做的如何?要小心北麵烏桓人前來攪局。”

  於夫羅回道:“三千人馬全部在白登山下巡邏,我自己統領的兩千人馬昨夜已經在山北二十裏紮營。如果烏桓人來襲,他們會燒馬糞示警。”

  羌渠單於微微點頭。這是他對長子的一次考驗。之前於夫羅突然的轉變讓他有些不安,為此他叮囑要在北麵二十裏紮營。如果於夫羅將自己的人馬派去北麵,那麽就說明他是真心擁護會盟,是一個真正理解自己的好兒子。可萬一於夫羅是將忠於單於的三千王庭護衛派到北麵,老單於就不得不重新考慮和於夫羅的父子情分了。畢竟“弑父”二字早就寫進了匈奴人的基因裏,那位在白登山圍困漢高祖的冒頓單於,當年就是以“鳴鏑弑父”殺害了自己的父親登上單於王位。故地重遊,羌渠單於必須多個心眼。

  終於,連支持會盟的呼廚泉也坐不住了。年少的他不停的在困龍台上來回踱步。

  “我看這漢人沒一個信得過的。說好了巳時會盟,這都午時三刻了,還不來?真把匈奴人當成好欺負的了嗎?”

  正說著,一聲馬嘯長嘶劃破長空,驚得眾人側目。

  隻見一隻裝備精良的馬隊不知何時躍上了困龍台。為首的正是穿著一襲道袍,頭戴黃色飾帶的天公將軍張角。胯下絕影昂首而立。身後張寶、典韋傲視匈奴諸王,一派護法金剛的猙獰麵容。

  麵對突然出現的張角等人,匈奴人先是大驚,然後是大懼。照理說,白登山是匈奴人主場,他們在所有必經之路上早就派了重兵把守。張角竟然還能悄無聲息的出現,必定是掌握了不為人知的絕密暗道。況且山路崎嶇,他們百餘騎竟然能人馬整肅翻山而至,可見無論馬的質量和黃巾軍的馬術,都是驚人的高超。

  張角翻然下馬,向羌渠單於行禮:

  “山路崎嶇,還請單於見諒。”

  羌渠單於沒顧上回禮,而是徑直走向絕影,撫著馬鬃歎道:

  “好馬好馬,我馳騁草原幾十年,沒見過此等寶馬良駒,可是代郡馬種?”

  張角微微笑道:“烏桓馬。”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無不大驚,心下想到彈汗山上虎視眈眈的烏桓人,背後無不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羌渠單於又注意到馬鞍下一對下垂的鐵環,好奇的問道:“此是何物?”

  張角答道:“馬蹬,禦馬之物。原本漢人也有布馬蹬,但是鐵質更穩。”

  張寶插嘴道:“這是我兄長發明的神器,朝廷的騎卒可是不曾配有。”

  羌渠單於撫摸著馬蹬愛不釋手。他是愛馬之人,自然知道馬蹬對於騎手的意義,絕對不止是輔助上馬下馬這麽簡單。這對看似簡單的鐵環,將徹底解放騎卒的雙手,無論揮刀、射箭,都能揮灑自如。

  眾人分賓主落座。此刻,已經見識過天馬英姿和黃巾軍縝密謀劃的匈奴人,懷著極其尊重的表情與黃巾軍相對而坐。

  “想必這兩位,就是您那兩位‘家大業大’的王子吧?”

  聽張角點到自己,於夫羅、呼廚泉自報家名。

  “天公,所率不過百人,敢來這白登山會盟,不怕我重現白登之圍嗎?”

  張角聽罷哈哈大笑道:“單於敢孤身入代,我何嚐不敢百騎上山?不過有一位仁兄恐怕膽子比我們都要大,他竟然想勾結官府,想演一出一箭雙雕之計啊……”

  張角話一出口,現場氣氛陡然緊張起來。

  典韋起身,從馬鞍上解下一個麻布口袋,丟到匈奴人眼前。眾人一看,竟然是一顆圓滾滾的胡人首級。

  該殺便殺,經曆過背叛與陰暗人性的張角不再仁慈。

  麵無表情的張角則從懷中掏出一卷羊皮,雙手遞到羌渠單於手中。

  羌渠單於打開一看,竟然是一封舉報書,內容是向並州刺史張懿告密匈奴勾結張角反叛朝廷,落款隻有一個字——左。

  還沒等單於發話,左賢王亞布力已經顫抖的倒下。

  這首級不是旁人,正是左賢王的幼子。他本想派幼子送信,可以確保此事的機密性,沒想到不僅事敗,還造成了幼子身首異處。羞愧和悲痛混雜在一起,讓這位匈奴貴族當場崩潰。

  張角冷冷的說:“黃巾鬼卒遍布天下,雕蟲小技如何騙得過頭上黃天?!左賢王若是不願結盟,可以與黃巾軍列陣一戰,何必使出如此伎倆?”

  “亞布力,我待你像兄弟一般,讓你從一個百夫長成為今天的左賢王,你竟然做出這種吃裏扒外的勾當!”

  羌渠單於當下氣得青筋暴起,這不僅是因為背叛,更是因為被外人見到家醜的羞憤。區區一張羊皮紙,將匈奴表麵強大的遮羞布一下揭開,內部的分裂、軟弱、陰險像腐肉暴露在陽光下。

  他剛要處置左賢王,隻見於夫羅眼疾手快,抄起桌案上割羊腿的快刀,一刀捅進了左賢王的心窩。

  “於夫羅……幹得好……”

  左賢王最後一句話,留給了他寄予厚望的王子。

  眾人素知左賢王是於夫羅一黨,卻見他竟然如此狠心,都是沉默不語,生怕一句話說錯,當場鬧成兵變。

  而剛剛還焦躁不安的呼廚泉,此刻已經愣在當場,連話都說不出了。

  羌渠單於來不及製止,發現左賢王已經命喪當場,沉吟良久,幽幽說道:“於夫羅,亞布力他……是你的嶽父啊……”

  “父汗,亞布力豬狗不如,孩兒素日與他來往密切,竟然沒有發現他竟是此等小人。待孩兒回家殺了……”

  “你住口……”

  羌渠單於喝止了自己的兒子,作為經曆了太多陰謀的匈奴單於,羌渠已經猜出了背後故事。

  當著外人,老匈奴王沒法處理家務事,隻能捂著胸口衝張角說道:“天公,對不起,讓你看了笑話。我與亞布力自幼一起長大,遊曆中原,縱馬塞外,情同兄弟,從沒想過他會背叛我。事已至此,看來與貴軍結盟,是長生天做出的命運安排。來人啊,牽白馬來,我要與天公盟誓……”

  左賢王之死,標誌著匈奴與官府方麵徹底決裂。促成這一切的並不是別人,恰恰是一心維護與漢朝關係的於夫羅。其實他本身並不知道左賢王勾結並州刺史張懿,但是密謀叛亂的他心虛,還怕左賢王在拷問之下說出今日的密謀。

  用陰謀掩蓋陰謀,隻能讓陰謀更快的暴露。

  正是於夫羅的陰謀將匈奴和黃巾軍綁到了一條船上,在他的推動下,一切都朝著他期盼的反方向發展下去。

  會盟儀式在左賢王之死的肅殺氛圍中進行著。在於夫羅殺死左賢王後,年輕的王長子注意到,擁戴呼廚泉的右王無時無刻不在緊緊盯著自己,讓他根本無法出去發布圍攻白登山的命令。直到儀式結束,這位滿腹心事的匈奴王長子,都沒有離開困龍台半步。

  “天公,我的好兄弟!今日起,歡迎你的信徒來我的部族傳道,也歡迎你的商隊帶來食鹽和絲綢,我會用甘甜的牛乳和矯健的駿馬回報你們的善意。”

  張角笑著感謝匈奴單於的善意,並和羌渠單於貼身擁抱。

  在單於耳畔,張角低聲說道:“記住‘九龍奪嫡’的故事,遺囑不是護身符,你可以改,別人也可以改……”

  羌渠單於沒有搭話,滿臉笑意的送盟友離去。

  當張角的隊伍離開困龍台後,憤怒羌渠單於回到王座上,嚴肅的說道:

  “於夫羅,跪下!說,是不是你給王庭護衛的馬喂了巴豆?”

  匈奴眾人皆是一驚,隻見於夫羅兩條腿打著顫,幽幽的屈膝在地。

  “你最好把一切老實招來,不然我今天就要落下一個食子的惡名了!”